墨雪瞳不知道自己如何在長公主殷切的囑咐聲中離開的,也不知道如何在大門中拒絕了白逸昊含笑溫柔的相送,整個人處于神魂俱飄的狀態,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上的馬車,不知道如何回的府,更不知道如何進了院子,坐在榻上怔怔發呆。
「小姐,小姐……」看她魂不守舍的樣子,墨玉著急的伸手想去搖她。
墨蘭伸手把她攔下,只替墨雪瞳泡了杯茶,塞入她冰涼的手中,手心處絲絲暖意,緩解著她心頭的震憾,讓她的意識一點點的恢復清明,抬起眼楮,看著眼前的燈火跳動,望望身邊熟悉的環境,才知道自己竟己回了家。
「小姐要不要先用了晚膳再想事情,這一下午,趕來趕去,您也累了!」墨蘭不知道自己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她們幾個貼身的丫環一直沒有改口,在沒人的時候還是稱呼墨雪瞳為小姐。
墨蘭當時守在門前,正巧白逸昊進來,她想進去稟報墨雪瞳,卻被白逸昊支使去倒茶,這園子真是清冷的沒有人間煙火食,連杯熱水也沒,墨蘭不得不出外去找,等到倒了茶水來,走到門口還沒進去,就听得里面小姐一聲急促的低低的「啊」了一聲。
墨蘭深知自家小姐有多冷靜,連墨雪瞳都驚呼一聲,必是極驚駭的事情。
忙掀簾子進去!
只是進去看到的一幕,讓眼眸收縮,慌的急低下頭。
窗前兩個美的如夢一般的男女相擁在一起,完全的俊美無瑕配上絕美嬌柔,那該是多麼震憾人心的感覺,只是下一刻,卻看到自家主子倉惶的推開白逸昊,眼底閃過如同見鬼了一般的驚駭,身子倒兩步,若不是白逸昊伸手扶了她一把,她差點就摔了下去。
墨蘭這時候也反應過來,馬上前扶了墨雪瞳,而後墨雪瞳一語不發,似乎看也不敢看白逸昊,慌慌張張的推開他的手,如同受了極大的打擊一般,臉色蒼白若雪,帶著她急急的趕往長公主的院子。
「墨蘭,你去把明嬤嬤叫來!墨玉,讓人擺飯吧。」墨雪瞳眨眨眼,眸底恢復沉靜,冰冷顫抖的手指在袖底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出出的呼出一口冰冷的氣息說道,到現在她還沒有緩過來。
那個消息太讓人震憾了!
「是,奴婢這就去找明嬤嬤。」墨蘭應了一聲,讓墨玉己提過來的飯菜擺上,自己去外面找人。
墨雪瞳沒什麼胃口,稍稍用了幾口就讓撤了下去,這時候明嬤嬤也進了院子,跟在她身邊的竟然還有荷夏。
進到里屋,不待墨雪瞳提問,兩個人一起跪了下來。
「明嬤嬤,我的婚事,你真的一無所知嗎?」墨雪瞳坐在那里,眸色幽深莫名,看不出喜怒,看起來平靜如水。
「小姐,老奴……」明嬤嬤為難的道。
「若明嬤嬤實在為難就算了,娘親己經不在,明嬤嬤在這里也不能幫我分毫,索性就回雲城吧,至少將來我惹了什麼大禍,也不至于牽連到明嬤嬤,這也算是告慰在娘親在九泉之下。」墨雪瞳幽幽的說,眼眸里沒有一絲動容,只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
這話說的極是狠戾,絕情,竟是沒有一絲通融的余地!
「小姐!」明嬤嬤大駭,臉色驀的變得倉惶,急上前兩步,一把抱住墨雪瞳的膝蓋,臉上露出悲色,抬頭道︰「小姐,不是老奴為了自己故意隱瞞,實在是夫人不允,夫人讓老奴以小姐的性命起誓,非萬不得己不能說出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沒了誤了小姐的性命。」
「娘親是怎麼說的?」墨雪瞳咬住唇,壓下心底的悲慟,胸口有氣血涌上翻滾,手指死死的捏住一邊的帕子,才咽下帶著血腥味的感覺。
「夫人說,若是小姐知道了些,問起,老奴才可以說起,若小姐一輩子不問,老奴便是死也不能說的,否則小姐,小姐會遭誓言……不是老奴,老奴故意隱瞞」明嬤嬤眼淚直往下掉,看著墨雪瞳蒼白失血的臉,想起夫人臨死前淒涼和決絕,,哭的越發傷心。
夫人臨終前逼下立下毒誓,而且還是小姐應誓,有些話她一睦小心的藏著,哪敢多說,如果小姐不問,她便讓她一輩子爛在肚里,絕不能提起,夫人也說了,告訴小姐這些並不好,既然夫人是這麼想的,必然有她的道理,況且那日夫人一邊咳血,一邊叮囑,那個場景明嬤嬤現在想起來,心也疼的如同撕裂一般.
夫人是她一手帶大的,就象是她的女兒,她如何能看著夫人一邊掙扎一邊瞪大著眼楮,要求自己答應。
「娘親不會跟你說若違誓,讓我死無無葬身之地?」墨雪瞳听見自己其淡無比的聲音,不帶一絲波瀾的說起,她仿佛是個陌生人,說著其毒無比的話,卻還能微笑,只是這笑意不但奇冷而且帶著幾分淒厲!
「小姐……」明嬤嬤猛的磕頭跪了下來,她愧疚的重重的磕在地上,仿佛不知痛一般,額頭上瞬間有了鮮血和青腫的痕跡,但她仍然不知疼痛一般,猛烈的磕著……
仿佛只有這樣才能讓心底的疼稍稍減緩幾分一般。
看著這濃郁的鮮血,墨雪瞳的神智仿佛被整個撕裂,所有的無法消融的仇恨和絕望都在這濃重的血色中化成悲慟的痛,撕扯著她的全身,啃噬著她的心,使得她剎那間有種被撕裂一般的感覺!
她突然很想笑,死無葬身之地!真的是死無葬身之地。
她上輩子可不就是死無葬身之地!眼前一片發黑,隱隱間模糊了她的視線……
「小姐,小姐,您怎麼了?」墨蘭首先發現不對,立刻過來抓住她的手,只覺得那雙後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緊緊的纂起,有血色從她女敕白的掌心透過,而她依然不知疼般的緊緊的纂著。
「小姐,您放手。」墨葉過來用力把她的手握住,防止她傷了自己,卻不敢太用力,她的手指僵直,若是直接用力,會被弄斷。
「怎麼辦,怎麼辦?」墨玉急的團團轉,拉住明嬤嬤雙腳直跳道︰「明嬤嬤,您老到底瞞了小姐什麼,有什麼您就全說了吧吧,您看看您這是要把小姐急死了。」
明嬤嬤也發覺墨雪瞳的不好,那樣子真似木木呆呆了一般,顧不得擦頭上的血跡,忙扶著墨玉站起身,在墨雪瞳耳邊急叫道︰「小姐,小姐,您醒醒,您醒醒!」
「快,快扶小姐上榻。」
「我,我去倒水……」
幾個人手忙腳,一陣忙亂,把墨雪瞳扶到榻上,又輕輕拍她的背,喝了墨玉端上的茶水,墨雪瞳才長出一口氣,眼色稍稍恢復靈,只眸色一片清冷。
「小姐,您問,只要你能問得出的,老奴一定會說出來,既然小姐問得,也算不得老奴違誓,不會讓小姐應誓的。」明嬤嬤急的哭道,小心拿帕子替墨雪瞳擦著兩邊額頭上冒出來的冷汗,顧不得自己額頭上有血滑落衣襟。
「嬤嬤,你先擦擦,然後告訴我,關于我的婚約的事。」墨雪瞳眼光被這血色刺激,緩緩恢復清明,呼出胸口一口窒息一般的悶氣道。
「是,只要小姐能問的,老奴知道了絕不說慌。」明嬤嬤是真心心疼墨雪瞳,見她神色稍好,馬上接過墨蘭遞過的帕子,隨手擦了兩下,急道。
自打夫人沒了以後,小姐生活的那麼困難,明嬤嬤一直看在眼里,可有些話小姐不問,她不敢說啊,夫人的話言猶在耳,她不敢不听,特別當日夫人還指著一尊銅佛讓她發誓,佛相猙獰的表面,和著夫人唇角的鮮血,讓她想起來至今覺得恐怖,驚慌。
現在想想,夫人怎麼就那麼狠心,為了不讓自己說出去,竟然讓自己立下那樣的誓言。
「我的婚事定給是誰?」墨雪瞳目光緊盯著明嬤嬤,身子止不住的微微顫抖。
「夫人把您的婚事,訂給的是燕國的一位公子,當時夫人沒讓老奴在身邊,老奴听不真切,只知道那人是燕國宮里的,似乎定的那位公子身份尊貴,或者還是皇子,夫人後來曾對老奴感慨,這燕國的皇宮又豈是人人呆得的。」明嬤嬤回憶道。
那個女子那一次進來的時候,她看的真切,雖然衣著普通,但一看就知道身份尊貴,只回頭看了一眼她,便露出淡淡的冷意,那種刺透人心的感覺,讓她驀的低下頭,不敢再看,而後夫人讓她守在外面,不讓任何人進來,只偶爾間听到「燕國」,「皇宮」幾個字。
其余的都听不太听!
待得送走這位夫人,夫人才說把小姐的婚事定了下來,那只華貴的如同水色一般流淌的鐲子就是聘禮……
「父親清楚這件事嗎?」
「老爺並不清楚這件事,那鐲子老爺看了一眼便讓夫人收起,夫人對老爺言,這事也當不得準,就這麼一說,若十五歲前不上門求娶,待小姐及笄後,就讓小姐自行婚嫁,那戶人家也是答應的,並且還有一紙婚書,說上面言明此事。」明嬤嬤一點點回憶道。
「為什麼這麼怪的事娘親也會答應?」墨雪瞳輕描淡寫的道,只眸色淡寒,手指控制不住的顫抖。
這事不合情理到極點。
「老奴也不知道夫人為什麼答應這麼吃虧的條件,後來也曾問過夫人,可夫人只淡淡一笑,卻未跟老奴再說什麼,而後那位夫人又來了沒幾次,此後再沒出現在雲城。」明嬤嬤回道。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腦海里沒有半分記憶,應當是自己從不知道的事。
「那時候小姐才剛出生,未滿周歲,這位夫人就出現了,而且稍稍來往幾次,就定下婚約,之後就不知去向。」當時的情況很詭異,明嬤嬤也曾不只一次的問起當日事,可是夫人口風極嚴,既便自己是她的女乃娘,她也未吐露半句。
才剛剛周歲的自己-完全不知情的父親-一位尊貴的夫人-稍稍來信幾次,娘親便輕率的許下自己的婚事-一門听起來極貴的婚事-以自己當時一個小小的五品官的女兒-那位尊貴的夫人又憑什麼看上自己……
說是婚事,在墨雪瞳看起來更象是制約,或者要挾,若是十五歲之前不來迎娶,自己就可以另嫁,而上輩子,她活到快二十歲的時候,也從未听人提起過這件事,不管是父親,還是娘親,似乎都不在意這門親事。
這親事或者根本不是真正的訂親,更象是一份契約!一份制約著娘親的契約!娘死,那份契約便不再存在,所以上輩子自己才聞所未聞?
「娘親有沒有說,若他們來應約,我要如何做?」墨雪瞳幽冷的問道,扶著墊子坐起,抬頭盯著明嬤嬤道。
明嬤嬤現在是只要墨雪瞳問,她知無不言,反正小姐知道了的事,也不算是自己違約主動提起︰「夫人說那是不太可能的,一方面身份不夠,說那人尊貴非凡,以小姐現在的身份是配不上的,又說若是真有一日,他們來迎娶,那便是真心想娶小姐,小姐嫁過去,也不會吃虧。」
契約,一個單方面制約的契約!
墨雪瞳覺得自己混身都是累的,胸口被壓的喘不過氣來,是什麼,娘親竟然用自己唯一的女兒來應誓,上一世,自己什麼也不知道,可不就是死無葬身之地,在烈火中化為灰燼,一個做娘的心,為什麼可以狠到這個程度!
心痛的不能呼吸,撕裂著她以往忽視了的傷口,痛的她不由自主的縮緊。
她己無力再去問為什麼!手心處的刺疼告訴她這事的真實,而最真實的是她最不想扯上關系的白逸昊,竟然是此份契約的主人,在他單方面沒有解除婚約的時候,自己這個被契約方,是沒權力自主的婚約的。
而這,就是自己心底最尊重的娘親,替自己許給別人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