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老爺,賞一百兩!謝——」
「陳公子,賞一百兩!謝——」
「蔣少爺,賞一百兩!謝——」
水淵在台上一副充耳不聞的樣子,笑也沒笑,只是稍稍福了一福就當是听到了。三百兩,不過是那位秦少爺賞給暗香的一半多罷了。而暗香那樣的人,又怎麼和自己比?
他抬頭看過去,只見那位出手闊綽的公子哥,正一邊剝花生一邊與身邊的家僕有說有笑。水淵得嘴唇輕抿,對于此人對自己的視而不見十分憤慨。
水淵這個人,年齡不大,但見識過的人太多了。有錢沒錢的,才子權貴。都是見過的。他是十歲的時候被賣到了夢梨園,在這之前,他也曾是個被萬千寵愛著的小小少爺。他鄙夷這些嫖、娼的男人,又鄙夷要靠這些男人生活下去的自己。
直到下場,他的心情都混亂非常。
「少爺,銀票取來了。」江孜將手里的銀票遞過去,他的頭微微向下,尊卑有別,他是不能直視自己主子的雙眼的,即使秦睿並不在意這些虛禮。
秦睿打量著這樓里價值不菲的飾物,想起在另一個世界的原一品曾經對他說︰「夢梨園這樣的地方,外表光鮮亮麗,不知道的人以為這是人間天堂。卻不過是第十九層地獄。」
原一品一生都在祈盼著能離開這里,做一個堂堂正正的男人,即使身無分文。能干干淨淨的走在這世間,即使下一刻死了,也死而無悔。
「走吧,找龜公去。」秦睿裝著那兩千兩銀票,跟著帶路的小廝走到樓上。小廝滿臉堆笑,喊道︰「秦少爺來了。」
里面傳來一聲公鴨嗓子似得男聲︰「快請進!」
小廝推開了門,秦睿往里望去,這是他所見過的最奢靡的房間。自己那放著雙面繡屏風,西方來的水銀鏡子、等等一切價值不菲的房間,也遠遠及不上此房間十分之一的奢侈程度。
「秦少爺可是貴客,小人未曾遠迎,是小人之過,望秦少爺多包涵。」那龜公笑的褶子滿臉,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菊花。
秦睿做到桌子邊,一抬頭,示意江孜把銀票拿出來。江孜便恭恭敬敬的雙手把銀票放到桌子上。那龜公一見銀票雙眼都亮了,笑的喜氣洋洋,說道︰「哎呀,看來秦公子是想給暗香贖身了,可真是大手筆!」
這龜公做慣了達官貴人的生意,自然知道,訂好了規矩和價錢。就不能隨意更改,便說︰「我這就差人把暗香的賣身契給您拿過來。」
「你點點吧,加上打賞,共是兩千兩。」秦睿說完又掏出一個紙條說,「你今夜將人送到這個宅子里,別讓任何人知道,否則……」
「是是是」龜公忙不迭送的把銀票收起來,又喚下人把原一品的賣身契送過來,才笑著說︰「小的省得,自然給您做的妥妥帖帖,任誰也不知道暗香進了哪個宅子。」
于是秦睿帶著江孜離開了夢梨園,走之前,他站在夢梨園的前暗自發誓,會讓原一品如他自己所願的堂堂正正的走在街上,不再受人白眼。讓他的余生不再受這段記憶所苦。
「公子!」小廝一臉高興的小跑到房間,對著正與水淵相識無言的原一品喊道,「秦少爺給您贖身了,園主讓奴才給您梳妝打扮,今晚就走呢。」
原一品還未反應過來,就听見身邊的水淵戚道︰「什麼大家公子哥,也不過是個之徒。」
小廝原是個不敢惹事的人,因園里有估計,貼身伺候的小廝在主子贖身的時候,也可跟著主子走。于是那小廝反嘴道︰「在我家公子之前,秦少爺既未納娶,又不曾贖過其他人。匍一見就給我家公子贖了身。未嘗不是一見鐘情。我看啊,您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嫉妒我家公子吧。」
「丹兒,不許這麼說水公子。」原一品淡淡斥責道。
水淵笑了一聲,諷刺道︰「什麼公子,什麼一見鐘情。我們這樣的人,不過是那些達官貴人們一時的玩物罷了,小丹丹,別怪我沒提醒你。你家公子若日子不好過,這夢梨園可不一定還有你與他的一席之地。」
說完,水淵一甩袖就扭頭走了。
「公子」小廝委屈的喊道。
原一品模了模那小廝的頭,溫柔的笑道︰「不必在意,若是被趕出來。我就是去乞討,也得養活咱們兩個。」
小丹紅了眼眶,哽咽道︰「公子,小丹心疼您。听聞秦少爺是好人,他不會虧待您的,但您也別冷冷清清的對人家,為了您自個兒,也別惹那秦少爺不高興。」
原一品皺著眉頭說︰「我知道,贖了身,我就是他的人。只是換了個主子,沒什麼好作態的。」
小丹破涕為笑︰「您能想通就好。」
秦睿哪里知道自己剛回了府,就被秦老爺派人喊了過去,他回房換了身衣裳。就急忙的趕到了大廳,見自己的父親正負手而立,他心知不好。三步並作兩步賞錢行禮︰「兒子來遲,請父親恕罪。」
秦老爺板著一張臉,十分嚴肅,氣氛僵硬下來。過了好一會兒秦老爺才說︰「听聞你給一個小倌贖了身,還妄想瞞著我。那夢梨園人多耳雜,你明知道我會知道此事,你還在外置了宅子!置你父親我為何地!秦睿!是誰給你的膽子!」
哪里知道秦睿一听這話反倒松了一口氣。父親氣的是自己瞞著他,而不是為原一品贖身,于是便跪在地上,口氣誠懇的說︰「兒子一時心急,爹公事繁忙,兒子以為這等小事不必來打擾爹。」
看著兒子的表現,又听了兒子的解釋。秦老爺的氣消了一半,但依舊板著臉說︰「按理說,你也這般大了,贖個小倌優伶,原不就是什麼大事。只是你是我的兒子,以為做事不能這麼沒有考量。雖說是置了外宅,可你得省得,乃是大忌。更不能耽擱娶妻生子。」
既然父親松了口,秦睿自然知道順著桿子往下爬,至于娶妻生子,現下還不需要太在意,既然神說要自己齊集七位神受,自然不會讓他在娶妻生子上夭折,于是他咬牙答應道︰「兒子明白父親的意思,自然不會違背。」
秦老爺點點頭,滿意道︰「既如此,你便先回去休息吧,明年就要科舉了。你是我的兒子,我不奢求你名列三甲,至少要得個進士,別給我丟人才成。所謂天子門生,不過是個名頭罷了,只狀元是八品,其余的,無論探花榜眼還是進士,都是九品。你若有了官服,為父自會給你鋪平道路。」
秦睿點頭稱是,態度恭敬極了。
若是再另一個世界,秦老爺恐怕早就行了家法,現在自己正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呢。而母親吃齋念佛,兩耳不聞窗外事,根本不會來探望自己。他都能想象到這樣淒慘的場景了。
到天漸黑,夢梨園派人傳來消息說,已經將原一品送到了宅子里。
第一天,秦睿肯定是要過去看看的。
他與江孜兩人從後門出了府,沿小巷子去了買在城北的宅子。那棟宅子不算很大,一個二層閣樓,一個廚房,一個角屋。好在院子里種了梨樹,還帶著一個小花圃。這里雖不熱鬧,但勝在清幽。
這地方還是秦睿親自挑的,這幾日光忙著這些事,連教學的師傅都說他懶惰了不少。
「公子,秦少爺來了!」小廝匆匆忙忙的上了二樓,果不其然看見自家公子正在煤油燈下看書,于是更加急了,說道︰「您快與我一並下去迎一迎吧。」
原一品放下書,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楮,苦笑道︰「迎他做什麼?你去備湯藥吧,待他走了便端過來,還有桂花膏,放在那兒?」
小廝躊躇道︰「公子……」
「你不用多說,我知道。便是為了不被趕出去,我也不會落他的面子。好吧,我這就和你一並去。」說罷,原一品便站起身來。為著這夜,原一品穿的是便于月兌下來的輕紗。在這冰涼的夜里,他毫無感覺,只感覺心被刀子狠狠的割著。他終是迎來了這一天,雖然早就做好了準備,可還是抑制不住的心酸和淒涼。更何況,以色事他人,焉能長久。
只是他們主僕二人還未下樓,就看見秦睿和江孜已經上來了。秦睿確實是一表人才,只是原一品沒有欣賞的心思。他正要行禮,秦睿就已經伸手制止了,秦睿笑著說︰「你我之間,不必行這些虛禮。」
原一品抬頭看他,表情甚是不解。
就連小丹也愣住了,他比原一品先反應過來,急道︰「秦少爺,這不和規矩。」
秦睿道︰「這個院子里沒有規矩。別在這站著,外頭冷,我們先進去再說吧。」說罷,秦睿先走了進去。
原一品緊跟其後。小丹想進去,就被江孜拉住了,江孜一臉深意的說︰「我們去角屋吧,待完了事兒再出來。」
小丹領會了,他在樓里看過太多這樣的事兒,有些客人們沒有關嚴。他還實打實的見到了幾次。此時他听到江孜這樣的暗示,不由得心里一揪。
听說,第一次做那事兒,是很疼的,不知道公子受不受得住,望秦少爺溫柔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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