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因為夏靜怡對我越來越疏離,我已經有些預感,我們的關系也許將會在某一天結束。可當她親口說斷絕交往時,我還是難以接受。
我挨著她坐在沙發上。她翹著二郎腿與我刻意保持一定的距離,目光一直看著別處,「凡凡,以後你別再來找我,我要結婚了。」
她的聲音很低緩,可我听來就像是一擊重拳, 地一聲敲在我的心上。我懵了不知所措地盯著她的側臉,半天緩不過神來。
我動動嘴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她要結婚嫁人這是她的自由,我沒權利勸阻她改變選擇。再說我又不是她的男朋友,我們的關系一直是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哪里有話語權。
我只是覺得我以後再也不能見到她,不能與她親熱不能同她做游戲,更不能像我曾幻想的那樣,等我掙了錢同她一起生活。
我遲鈍而麻木,並沒有感到痛苦。心疼的感覺是後來獨自一人的時候才涌現出。當時的感覺就像一個人正興沖沖走在每天都要經過的一條極度熟悉的路上,突然有人把你的身體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然後拍拍你的肩頭漠然地告訴你,「你回去吧,此路不通。」我更多是錯愕而不是傷心。
「你沒事吧?」估計是她察覺到我神情異樣,輕聲問了一句。
她的聲音讓我恍惚的大腦變得清晰起來,她要結婚嫁人,我們將再也不能相見。我一把抓住她的手,卻被她掙月兌。
「凡凡,你听我解釋,」為了擺月兌我的揪扯,她干脆站起身繞過茶幾另一頭站在電視櫃前。「我們兩個都會結婚,這是早晚的事情。我們這種關系根本不可能被家人接受,對不對?再說我們有各自的生活,你有你的學業和父母,我有我的工作和家庭。我想你不會願意成為我的累贅和負擔吧?」她停頓住手臂抱在胸前,冷漠地觀察著我對這番教導的反應。
我是不是已經成為了她的負擔,我的存在妨礙了她結婚成家?我突然感動很屈辱,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既然你要結婚,當初你為什麼要那樣?你不是說過喜歡我嗎?我說過我不會結婚的,你不也說過你不嫁人嗎?你不是還說過會和我生活在一起嗎?」
在我一連串的質問下,她咬著嘴角低下了頭盯著地板,始終不做任何回答。我們就這樣面對面站著,誰都沒有再開口。
我知道我再留著已經沒有任何的意義。我與她的關系從一開始就由她引導,現在她做出了決定,我只有听從的份。因為在她眼里我什麼都不是。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以後不會再來找你。」我說完就往門口走去。等我走到玄關處,仿佛听到身後她低低的喚聲,「凡凡。」
我停住腳步扭過頭,顯然是我產生了錯覺,她站在那里一動沒動仍舊盯著地板,讓我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
我不再遲疑拉開門跑下了樓。離她的家越遠,我的悲傷越濃重,漸漸地堆積成一汪淚水,在眼眶里打轉。為了分解稀釋我的哀傷,我直接去了包子鋪,那里進進出出的客人,能分散化解掉些我心中的那份悲情。
可晚上把自己關在小屋里,我還是用被子蒙住頭哭了。
第二天,我就坐上火車回了學校,那年的暑假我沒有回家而是留在北京。
回到學校後,我想我們的關系已經結束,那就讓我忘掉她吧。本來在這個學期,我同夏靜怡的聯系次數已經明顯減少,漸漸地我也習慣在沒有與她通話的日子里不去想她,把心思更多地放到功課上。
事實卻是我越想忘掉她,她的身影越是佔滿了我的腦海。我一睜眼就想起她慵懶地躺在床上的樣子;我洗漱時,她光~果著在一旁沖澡;我吃飯時,她坐在我的身邊與我一口一個搶著餃子;我躺在被窩里她光滑的大腿就壓了上來;我閉上眼楮就听到她在遠處低聲喚著我,「凡凡,凡凡……」
就是好幾年後,我身邊的女友走了又來,我也已經成長為同她當年一樣的成熟女子,可每當我感到孤寂時,冥冥中仿佛又能听到了這低緩的呼喚。
最為痛苦的是,在我冷靜下來後,一次次地追問自己,為什麼偏偏是我與她發生那種關系,而這種關系為什麼只斷斷續續地維持了短短的一年?她到底愛沒愛過我?我與她究竟是什麼關系?靈還是肉?答案是清晰的也是殘酷的。
尤其是想到她最後說的那句話,「你不願成為我的累贅與負擔吧」,這讓我感到侮辱而憤恨。被「拋棄」的悲傷幽怨,挫敗感甚至是自責,都一股腦地涌現出來。
我被這種種交錯的情緒吞噬著,痛楚的日子大約過了兩周。在這期間,用傅羽弘的話說,我整天陰沉著臉,誰都不會正眼看一眼也不會同誰說一句話,對打擾了我沉思的人一律回以冷漠甚至是厭惡的眼神。
一個星期天,我感到自己快要憋瘋了,晚上一個人跑到學校體育場,繞著空蕩蕩地操場上跑步。按說我的身體不容許我做太過激烈的運動,當時我已顧不了許多,或者是潛意識中我希望被她挽回的脾髒就此而破裂。不知道跑了多久,渾身大汗兩腿沉得像是灌了鉛再也邁不開步,我才停了下來。
蹲在地上,汗水伴隨著淚水一起滑落在我的臉上,等急促的喘息聲略微平穩後,我站起來扯著嗓子像個瘋子一樣,仰天長嘯︰「啊啊啊……」
喊完了,自己也覺出自己這自虐般的心態,可心里卻忽然就感到無比的輕松。我想我能忘了她,忘得干干淨淨。
然而我還是太幼稚了。沒有人會徹底忘掉自己生命中出現過的有著極為特殊意義的人,時間可以讓你淡忘一些事情一些細節,而這個人只是暫時被你歸攏到心靈深處的一個隱蔽的角落里而已,她(他)永遠存在著,直至你的記憶隨著生命的消逝而消失。
夏靜怡對我來說,她所帶給我的美好痴迷以及傷害都是我終身難以忘卻的。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生活閱歷的豐厚,我變得越來越成熟,最初的那份怨恨慢慢地變為一種漠然。
當我日後有能力再重新審視反省這段經歷時,每次回想起她「勾引」我時的情景,就是再重新來過一百次,就是我變得理性成熟,我想我都無法抵抗她當時的魅力。這與愛情無關。
那年的寒假我回了家。因為心情沮喪,我對什麼事情都提不起興趣,也很少給家里打電話。我也並沒有「化悲痛為力量」為了轉移灰暗的情緒把精力用在功課上。期末考試我的幾門功課都是勉強合格。
之前與夏靜怡的秘密交往,讓我把自己封閉起來,除去徐麗娜高中幾個要好的同學也都因為我不主動甚至是有意回避而失去了聯系。寒假里百無聊賴的我才發現自己成了孤家寡人,每天能去的地方就是包子鋪。我端盤子洗碗還負責收賬,再也不用費盡心思找借口往出跑了。
我媽媽還當著一些老顧客的面夸我懂事。我听了心里是啼笑皆非。
一天晚上,我在家附近遇到了徐麗娜。我從她嘴里得知,夏靜怡在國慶節同衛生廳副廳長的兒子舉辦了隆重的婚禮。徐麗娜去看望她女乃女乃時,還見過夏靜怡的丈夫。
听著徐麗娜的描述,我才恍然,想起了那次她在北京時的一些細節,先是一個男子邀請她同行的電話,她客套地回絕了,之後是女廳長親自來電。一定是遭到拒絕後,男子讓自己的母親出面。可我當時還以為曾經送她回家的男子是廳長的司機或是同事。其實他應該就是夏靜怡的丈夫吧。
那天中午她出去相親,傍晚就接到有人邀請她吃飯的電話,她同樣是拒絕了。這個打電話的人估計就是廳長的兒子。被回絕後,緊接著受到廳長重托的醫院院長親自出馬。所以才會有她喝醉了被那個男子送回來的事。而我當時誤認為這個人是她的同事,如果是熟悉的同事,她的態度應該是隨和而不是有些生分的客氣。
之後,她的工作又走上了正軌,重新拿起手術刀。廳長未來的兒媳婦,醫院里的同事包括什麼齊主任,自然不敢再排擠她。
如果是這樣,那麼她從那次酒宴起就開始同這個男子交往,當時沒有同我斷絕來往,只是因為還沒有下定決心是否要嫁給他吧。我在電話里听到她家里的男人的聲音也應該是這個人的。
等她一旦正式同他確定關系後,就告訴我別再去找她,她擔心的是被自己的未婚夫發現了我們的關系。
情人節她說當晚不回家。這也許是她不願見我的一個借口,可我更願意認為,那個晚上她是同某人在一起而不方便見我。一想到她也許會在與我做那種游戲的同時還接受了男人,我就不寒而栗。
這些推斷是我日後一個人回想往事,把一些曾經被我忽略了細節拼湊起來而得出來的。
幾年後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見到夏靜怡同她的丈夫,證明了我的推斷沒有錯︰我曾在夏靜怡的家門口見過這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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