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蘇言昏迷的時間並不長,第二天的晚上就醒了。
當時和欣正趴在重癥監護室的窗戶上,看外面初上的華燈,還有馬路上由車燈組成的光串,有些恍惚。感覺身後有動靜,一轉身,就看見他睜開眼看著自己,透明罩下的薄唇動了動,卻是淡淡一笑。
這一笑,那麼虛弱,卻又那麼溫和,和欣的眼淚又一下掉下來了。
他的手指動了動,和欣連忙坐在一邊,握住他的手。卻看他反握住她的,另一只手在她手心寫︰
傻丫頭,我沒事,別哭。
和欣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做什麼好了。再抬頭的時候,他卻又閉上了眼。
蘇言在icu躺了整整一個星期,一直到第四天血壓才開始穩定,醫生便不再注射多巴胺,呼吸功能卻一直很微弱,也一直醒不來,幾乎是每隔半天醫生就要來給他換一次導管。她看著一根近半米長的透明管從他的口腔一直插入他的肺腔,喉嚨和胸腔幾乎是劇烈的起伏著,人卻還是閉著眼,毫無知覺,只是那樣安靜地睡著,皮膚那樣蒼白,身體卻又那樣消瘦。
她就這樣寸步不離地陪了蘇言七天七夜,生怕他醒了見不到自己,這期間蘇言斷斷續續地醒來,又持續地睡過去。雖然有護士專業的陪護,但她就是不放心,期間也有蘇氏的員工來來往往,卻都被蘇玉鈞擋了回去,一概不許見,等到了第七天的時候,也就沒什麼人來了。
就在這一天,蘇言的各項指標開始趨于正常,也不再需要呼吸機的幫助,還睜著眼楮看了她好久。和欣覺得這眼神實在詭異,忍了半天,還是開了口︰「蘇奸商,這車禍是不是害得你腦袋出問題啦。這麼直勾勾得看我,是不認識你老婆我了麼?」
他的聲音有些啞,還很低沉︰「你這麼多天,就一直沒回去?」
可不就是沒回去?你蘇奸商不醒過來,我哪兒敢回去?可話到嘴邊就變了︰「怎麼了?」
他左手還在輸液,手背貼著膠布,沒法動。只是右手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掌,說︰「瘦了
她擠出一個笑︰「才不可能,你不管我的日子,我吃好喝好,沒長肉已經很不正常了,怎麼可能瘦?」
他淺笑,倒讓整個人看起來不那麼憔悴,桃花眼依舊是暗沉沉地瞧著她︰「這些天都沒休息好。你眼眶下有淤青
「有麼?」和欣連忙對著關閉的顯示屏瞧了瞧自己。
她的樣子真是不怎麼好,頭發有些凌亂,臉色有點發黃,眼眶下有淤青,衣服也有些皺巴,甚至有些不整。畢竟是有一個星期沒有換過衣服,她好像還聞見了自己身上的體味,不由一頓嫌棄自己。
都怪蘇言!要不是陪他,她何苦?隨即瞪著個眼楮,瞧他︰「喂。你到底要說什麼?」
「回去吧他語氣淡淡,「好好補個眠
他還沒完全好,她怎麼能回去?
撅起嘴︰「才不
他只是淺淺笑,沒再勸她。
過了一會,他遞來水杯,「渴麼?」
她搖頭。
他又問,「餓麼?」
和欣一個不悅的眼神送過去,他還是不痛不癢一笑。恰好點滴打完,護士來拔針,又測血壓,取血壓儀臂帶的時候,護士沒把準,用力太大,手肘不小心就踫上了他的下頷。護士連忙道歉,視線卻剛好與他的胸膛平行,而他病服最上的兩個扣子剛好就沒扣。
于是春光入眼,和欣瞧著那小護士的臉唰一下紅了。
和欣在一旁看熱鬧,他卻突然開口︰「護士小姐,請問,我現在可不可以出院?」
和欣和護士的問話異口同聲︰「你出院干什麼?」
他卻沒理和欣,而是轉頭對護士道︰「出院陪老婆
「你老婆不是在這兒麼?」
他一臉淡然︰「可她不回去,我在想,我回去了,她是不是就也回去了
和欣徹底無語。
護士一走,和欣就要收拾東西,雖然知道他是好意,可語氣仍舊惡狠狠︰「行,我回去!你就一個人呆這兒吧。想我我也不回來了!」立刻站起來,眼前卻一下發黑,眩暈惡心全涌上了腦頂,要不是蘇言及時伸過手,她就會跌過去。
「不舒服就別硬撐
「誰硬撐了?」
但她確實是不舒服,誰沒日沒夜熬在這里會舒服?要不是心里愧疚,她才不這樣虐自己呢!
「所有的狀況都寫在了臉上,還抵賴他靠著床頭,頓了頓,語氣溫和了許多,「我已沒事,你應該回去
每次和欣挑戰他極限的時候,蘇言只會有兩種反應。第一種就是溫和地笑,好像任她由她,實際背後各種陰損卻又十分有效的方法對付她,讓她乖乖听話。另一種就像此刻,他簡明扼要地標明態度,然後什麼也不做,只是靜靜瞧著她,直到她听話。
他一雙黑眸包含的東西太復雜,和欣不太敢直視,只能繳械投降,但也不能太順了他的意,所以就沒說話。听到他說︰「司機老李就在外面,我叫他送你
「叫老李在車庫等我吧。我要先去個洗手間
蘇言點頭︰「好
一個星期沒出門,可外面還在下冷雨。綠江的天氣總是這樣煩人,雨季一來就賴著不走,整整八月就沒見過太陽。和欣從包里取出傘,往地下停車場走。雖然下面有燈,可光線並不亮,淒迷的光芒襯在淅淅瀝瀝的雨中,怎麼看怎麼覺得幽森。正是換班時間,值班室里面只有電視機的聲響,卻沒有人看守。
和欣膽子不大,這周遭的氣氛靜謐而死寂,讓她想起以前和蘇言看過的恐怖片,不由就打了個寒噤。幸虧手機響起來,她連忙按接听,那邊蘇言對她講︰「老李的車是巴博斯。你應該見過,黑色的,車牌號是……」
沒等他報,和欣就看見那邊有人招手,「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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