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想起來,她應該給紀熙打個電話。從口袋里掏出手機,卻發現紀熙已經給她打了三個未接來電了,撥過去,那邊還在開玩笑︰「紀太太,你跟哪個男人偷情去了,為什麼紀先生回家,你居然不見了蹤影?」
她笑不出來,只是在平穩心情。
紀熙已經听出來了她的難過︰「小欣,你怎麼了?」
紀熙的聲音很溫暖,和欣突然穩住的眼淚又噗噗掉了下來。
她的聲音都帶了哭腔,她說︰「我爸爸……去世了……就在下午看完他之後……」
「去世了?!」紀熙從沒見過和鵬輝的模樣,頓時也十分驚訝︰「怎麼會突然就去世呢?」
和欣也覺得突然。
他說︰「小欣小欣你別哭,爸爸去世了,你還有我呢。你別難過,你還有我呢!我會一直在這里的,不管怎樣,都會陪著你的!你現在在哪里,我現在就去找你!」
她說︰「我在軍總院……」
紀熙來的十分迅速,簡直是風塵僕僕,他的外套上還有冬天空氣里清冷的氣息。他上了二樓就立刻看見了紅著眼楮的和欣,三步並作兩步就跑上了樓梯。和欣一見她,立刻就撲進了他懷里,也不知道為什麼,一時間所有難過都絕了堤,只是哭得更凶了。
紀熙拍著她的背,「別難過,別難過了……這些事情不是我們能改變的,節哀順變吧。你這樣難過,也不是爸爸想要看到的,是不是?」
然後他扶著她在走廊里坐下,和欣哭著哭著,居然就睡著了。
溫柏之將電話打過來的時候,她陡然驚醒。就听得旁邊人嗷地一叫。原來是紀熙維持著抱她的姿勢,渾身都麻掉了,她這一動,立刻牽動了他。不過顯然是接電話更重要,紀熙只是靠在座位後背上等血液循環,和欣立刻按下了接听鍵。
溫柏之顯然是因為工作的事情來找她的,所以聲音很程式化,他問她︰「你還在醫院麼?」
她說︰「是,還在醫院
「不在二樓?」
「在三樓的走道里
「有件事情要和你協商,請你到二樓的護士台來一下
和欣已經猜到了溫柏之要與她商量什麼,所以臉色很難看,紀熙自然是看出來了,一下子握住她的手,也站起來了︰「我跟你一起去
果然,一到護士台,溫柏之的臉色也不那麼溫和,玄青色的警服、淡藍色的襯衣、倉黑色的領帶,襯得他的臉龐輪廓,好像如刀刻出來一般。堅毅而嚴肅,無端就讓人覺得氣勢凜然。他抿著唇,仿佛再這樣沉默下去,整個醫院都能結了冰。他的旁邊站著兩個干警,也是穿著警服,其中一個勉強笑了笑,卻也是僵硬著表情的,「和姐,先去里面坐吧。我們坐下再談
護士台里面是個套間,溫柏之應該是已經將護士請出了辦公室,所以這里一個人都沒有。有警員遞上茶水,「和姐,先喝水
又給紀熙也倒了一杯,紀熙點頭︰「謝謝
和欣落座,問的直截了當︰「什麼事?」
溫柏之這才開了口︰「失去親人的痛楚,自然是很難過,我也經歷過,所以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有些事情,確實也是不得不執行。作為一個公安人員,我們有義務還原你一個真相,我想你也是想知道一個結果。目前告訴你的,你父親服毒自殺,也只是法醫的猜測。究竟原因是什麼,我們也不知道
「如果要查下去,就需要動用一些必要的刑偵手段。你是和鵬輝唯一的親屬,所以,我們必須經過你的同意
他將桌上的筆和一個文件夾推過來,「這是法醫鑒定告知書,需要你的簽字
她猜得果然沒錯。
果然是要這樣的,作為親人,她怎麼能在上面簽字?父親都已經去世了,難道要讓他去世都不得安寧,甚至連遺體都留不得完好麼?
但她確實是想知道一個真相。父親為什麼要自殺,他怎麼會自殺?父親的自殺和蘇言到底有沒有關系?
太多疑問,她需要知道答案。
可她又怎麼忍,怎麼能?
溫柏之並不催她,而是將文件夾里面的文件拿了出來,裝在牛皮紙袋里︰「我知道一時之間,你還難以承受,我給你時間,你可以仔細考慮。好在現在天氣比較涼,停放間的冰箱也能夠支撐三天,三天之後,你若不同意,則視為權利放棄。我們便沒有義務去進行死亡原因認定
他說的義正言辭,不帶一絲感情。
和欣有些惘然,摩挲著牛皮紙袋的邊緣,半天沒說話。
溫柏之已經站起了身,神色終于黯然︰「畢竟是艱難的選擇,你好好想想吧
隨即和其他的干警離去,只留下了她和紀熙坐在沙發上。
和欣卻突然瘋了一樣,嘩啦一下子取出了里面的材料,對于上面的字看也沒看,直接翻到最後一頁,拿起旁邊的筆,就要落下。
紀熙卻一下按住她的手︰「這個需要好好想一想,別沖動
她又是笑得滿眼淚,「不用想了
和欣兩個字,方方正正,力透紙背。最後一捺太用勁,已經將紙劃破。
因為是大半夜,所以出護士站的時候,整個樓道都變暗了,只有柔和的安全通道標志發著光。走了幾步,卻看見溫柏之並沒走,就坐在塑料椅上等她,似乎已經料到她會立刻簽,臉上的表情也是淡淡的︰「我們一定會依法偵查,定不負所托
和欣笑了笑,「柏之,我從來都相信你
回到家里,已經是凌晨,太陽都從東邊露了臉,紀熙一夜沒睡,第二天卻還要上班。
和欣便挨著困倦,親自去給他煮咖啡,做早餐,等他一走,她才拉上遮光窗簾,去睡了覺。
她夢見了父親,好像自己還是小時候,自己的小手牽著父親的大手,走在綠江邊上,他教她打水漂。這是南方的孩子十分喜愛的一個游戲,一個扁扁的青石頭擲過去,跳著跳著跳進了水里,驚起一圈又一圈的水花。
和鵬輝的手掌又大又有勁,總是能讓石頭一直跳到對岸去。
可自己怎麼扔,石頭都跳不起來,一下就沉到了江底,她很驚奇,就一直拽著和鵬輝的手掌︰「爸爸,爸爸,你怎麼就能拋那麼遠呢?」
和鵬輝說︰「因為我手勁兒大!」
「可是你為什麼手勁兒大呢?」
「因為我的男人!」
「為什麼你是男人呢?」
「因為我是你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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