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熙已經昏迷過去。♀
和欣立刻爬起來,從口袋里掏出手機,立刻就撥打了急救中心的電話。
對方問清了地點和受傷情況之後,告訴她︰「好的,我已經做好了記錄,十分鐘內你那邊最近的醫大附屬二院就會到達。請您不要著急。」
她平靜地道了一聲︰「好。」
等待的時間很漫長,她慢慢地靠著牆,看著紀熙的輪廓。
面前的這個男人,繼承了蘇家的良好基因,長相也是俊俏的很。平日里衣服都很時新,也很舒服,今日的追悼會,卻穿了一件素淨的亞麻衫,黑色的褲子,有些修身,更是顯出那漂亮筆直的大長腿來。若說紀熙是美男子,是絕對不為過的。
他為了她,做了許許多多的事情。他忍受了她的壞脾氣,忍受了她的心里一直是蘇言,忍受了她一直給他帶來麻煩不斷,甚至還給了她婚姻,給了她愛情,給了她包容。
就在這個時候,都要替她頂罪。
她怎麼能?
她並不是沒有心,就是因為他太好了,她才不能再去接受他一再的付出。
因為她要不起。
幸福太美好,她承受不起。
大概是先前的綁架,讓大家對槍聲有了免疫力,又或者是唱詩班的聲音太過寧和,大廳里的悼念者誰都沒有听見剛才後台那三聲撕心裂肺的槍響。和欣起身,慢慢地打開了門,看著外面的場景。
細碎的燈光,白色的簾幕,還有穿著素淨的人們,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沉痛。
很多年前,也是這樣沉靜的禮堂里,她送走了自己的母親。送走了世界上最愛她的那個人。
現在,另一個,最愛她的人。也走了。
她孑然一身。所有的一切天崩地裂,整個世界都離她而去。這個城市的夏天,干燥地讓人無所適從,外面的太陽灼熱得仿佛能把一切都烤干。而這個房子,陰沉沉,地上還淌著一地的鮮血,就如同電視里那些案發現場一樣,狼藉而瘡痍。
和欣最終還是按下了父親和鵬輝的電話,卻無人接听,她等了許久。這才留言︰
「爸爸。是我。您還好嗎?身體還好嗎?我是小欣……」
頓了頓。眼淚終于從眼眶落下來,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哭腔,平靜地說下去︰
「對不起,我一直沒有盡到一個女兒應盡的孝心。都是我不懂事。我不懂您的苦心,您的眼光沒有錯,蘇言是一個好小伙子,只是我一直有眼無珠。不過,他去世了,您知道嗎?」她停了一會兒,笑了笑,「總是有那麼多的悲歡離合,讓人覺得悲傷。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身體。天冷了要加衣服,煙就少抽一些,您口味重,以後吃飯一定要盡量清淡一些,一定要好好的……」
「爸爸。我愛你……」
她的眼淚落在觸屏手機的屏幕上,屏幕突然就閃著亮了一下,然後就又黯淡了下去。
因為先前的事故,禮堂之外還是有特警把手,警笛也一聲接著一聲在響。
她轉身,從紀熙的手里摳出那把槍,放在口袋里,然後起身。
外面的烈日一下子灼過來,十分刺眼。
她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
沒有人知道,蘇言走的那一天,她其實就站在病房的門口。
白天接到了一個未接來電,只響了一聲,那麼輕,來自一串陌生的號碼。
她再打過去,就已經是無人接通了。奸商誤嫁,起點女生網首發,版權所有,盜版必究
其實她早已經急得滿嘴潰瘍,因為長時間的心神不寧,晚上睡不著,而導致她內分泌紊亂,臉上也起了許多的痘。但她一看這那串陌生號碼,就如同觸了電一般,渾身一凜,什麼也做不了。她給紀熙打電話,問蘇言的情況,問蘇言的住院地址,紀熙卻守口如瓶︰「小欣,不是我不告訴你。是他說了,無論如何都不能告訴你……」
給戚嫣打電話,戚嫣也不講,給張鈞涵打電話,張鈞涵也是諱莫如深,她甚至連蘇小妹都找了,但小朋友就更不可能知道她蘇爸爸的下落。
沒有人知道,那天她是怎樣找到的那家醫院,她又是怎樣在打不到出租車的半夜,找到的他的病房。她就站在那樣黯淡的走廊角落,听著里面的聲音,那麼靜,那麼靜,他的喘息那樣急促,神智也已經不甚清楚,只有旁邊的儀器,發出不規律的聲響。
他就躺在病床上,旁邊守夜的紀熙,也已經睡著了。
和欣背靠著走廊的牆壁,她覺得心疼。
蘇言已經病成了這個樣子,那麼瘦,甚至俊俏的臉,都變得有些嶙峋,雪白的被子蓋在身上,仿佛已經看不見他的身子。
旁邊的吊針還掛著,他的手也已經是皮包骨頭了。
過了一會兒,有醫生擦過她的身前,進了病房,紀熙也醒了,問醫生︰「怎麼樣了?」
醫生說︰「白天醒得那次,太短了,也沒辦法做檢查。光吊營養液也不是辦法,何況,每天的透析,將血液里的營養也全都過慮掉了,他再這樣一直昏迷下去,恐怕沒幾個小時了。你們做好準備吧,就今天或者明天了。」
紀熙低下頭,輕輕哦了一聲。
和欣捂著嘴巴,不讓自己發出聲。
蘇言都已經成這個樣子了,他又是怎麼給她打的電話?
她不敢進去,害怕驚動他,害怕听見他說的那句,最怕看見,她的眼光。
整整一晚上,就坐在走廊的地板上,望著天花板,睜著眼楮,過了一夜。
最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曾撐不住,短暫地睡了過去。又是做了夢,夢見蘇言過生日,雖然那五年的婚姻里,她從沒記住過他的生日,但他也總是不生氣。常常拍著她的腦袋,叫她︰「笨丫頭。」但夢里,她記得了蘇言的生日,她買了花,買了酒,還去麥趣爾西餅屋買了慕斯蛋糕,買了蠟燭,她還去了世紀蓮華,買了西裝,她還記得蘇言的品味。還記得他的尺碼。還給他買了一件五位數的襯衣。抱著這麼一大堆東西,開著他送她的那輛奔馳迷你。
去給他慶祝生日。
可路途那麼遠,那麼遠。
終于到達,她點上蠟燭。放下鮮花,看著照片。
觸模到的,卻只有冰涼的墓碑。
她跟蘇言說了那麼多那麼多的話,但她眼前,只有冰涼的墓碑。
驚醒過來的時候,周圍漆黑一片,就連走廊的燈都已經熄滅了。
然後,就听到機器急促的嘶鳴,像是持久平衡的一個音符。
「嘀——————」
紀熙一下子沖了出來。一面狂奔,一面對著走廊就大叫起來︰「醫生!醫生!他心跳停了——!醫生——!醫生——!」
走廊的感應燈一下亮了起來。
身後是應急通道的門,她連忙後退。
醫生也是快步進入病房,她這才敢上前,卻看醫生探了探蘇言的鼻息︰「已經這樣了。節哀順變吧。」
紀熙的聲音帶了嘶啞,幾乎是扯著醫生的領子,大吼大叫︰「他連四十歲都不到!怎麼能死!他還有那麼事情要做,還有那麼多牽掛沒有了卻,怎麼能死!醫生!他白天還醒來了呢!怎麼會死!」
醫生因為被紀熙牽制著,說話就有些力不從心︰「白日,那也許只是回光返照。你別難過了,病痛那麼嚴重,受不住的時候,他甚至還讓我給他注射凝血劑,希望能安樂死。所以,離世對他來說,未必就不是好事。至少,再也沒有疼痛的折磨了……」
和欣站在門外,攥緊了手里的手機,指甲在鍵盤上摳的咯吱作響。
終于讓自己沒有哭出聲來,只是肩膀一直在抖,一直在抖,她張開了嘴巴,眼淚的酸澀全部灌了進去,她終于順著牆,一點一點地滑落下去,癱在了地上。
她無聲地哭了許久。
天也終于亮了。
她一路狂奔,瘋了一樣地敲開了柳靜家的門。
柳靜看見她的樣子,也嚇壞了,還沒開口,和欣就撲了上去,抱住她,抽抽噎噎︰「蘇言走了……蘇言走了……」
眼前的東西一點一點模糊,她頭暈目眩,什麼也看不見了。
終于,倒在了柳靜的懷里。奸商誤嫁,起點女生網首發,版權所有,盜版必究
……
蘇言追悼會的三個月後。刑事三庭。
和欣一身囚服,站在被告席的小柵欄內。
听著法官在審判席上首坐著,念著手里的判決書,鏗鏘有力︰
「本院認為,被告人和欣,犯罪事實清楚,證據充分確實,其行為己觸犯我國刑法,然被告人有自首情節,且認罪態度良好,依照刑法第232條、第57條之規定,現判決被告人和欣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有期徒刑五年,剝奪政治權利五年。」
「如不服本判決,可在接到判決書的第二日起十日內,通過本院或者直接向綠江市人民法院提出上訴。」
辯護席上的魏晟平,嘆了一口氣,還是將目光轉向和欣。
和欣卻是笑了笑。
有些釋然,卻也有些蒼涼。
那邊,法槌一聲沉沉落下。
「現在庭審結束。」
被告席的鐵鎖被打開,穿著囚服的和欣伸出雙手,手銬 地一聲,銬住了她的手腕。
魏晟平快速理了理材料,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一下子就攔在了前面,一臉痛心疾首︰「若你不承認,完全可以當成過失殺人辯護的!你怎麼就這麼傻!不過現在也不晚,十天之內上訴,二審還是有希望的!你快些做決定,我好立刻寫上訴狀!」
和欣搖了搖頭︰「不用了。」
魏晟平因為激動,拽住了和欣的手腕,卻被法警一下子喝退。他好歹也是在律師圈子里面首屈一指的人物了,很少有這樣的時候,此時也發覺到了自己的失態,連忙後退了兩步,卻還是做著努力︰「和欣。要不是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我也不會對你的案子這樣上心!咱們也算是故交了,你若是上訴,我不要訴訟費都成!但你別自己犯傻,非要往那囚牢里面鑽呀!」
她說︰「魏律師,不管怎樣,都謝謝你的好意。反正我這輩子就這樣了,坐不坐牢又有什麼關系?」
她已經沒有了蘇言。奸商誤嫁,起點女生網首發,版權所有,盜版必究
她曾那麼接近幸福,卻還是不能夠擁有他一分一秒,命運支離破碎,希望分崩離析,既然已經是這樣注定了,她在牢里,在牢外,又有什麼區別?至少,身體上的勞累,也算是對她不知好歹的懲罰……
魏晟平看她一眼,對她的油鹽不進,是無奈,也是不解︰「你若自尋死路,那就隨你!」
轉身就走。
她卻在心里想,不過就是五年的歲月,比她和蘇言的婚姻還要短呢。
那麼短。其實是那麼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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