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月色朦朧人初寂,萬芳叢中國色真
梅花化雪,梨花醉月,自是春來不覺,去偏知。
太多時候總以為還有時間,還有時間,總有機會,總有機會,卻不知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錯過,便是永生之恨。
月色清凌凌地瀉下來,上好的羊脂玉一般瑩潤。他一身紫色衣衫,在銀色的月華下氤氳出奇異的俊逸來。
今夜,她的父王要回來;今夜,她要赴宮廷接風宴;今夜,她要宣布和相府少爺的婚事。
此刻,是他最後的機會。
整整兩天兩夜,他未曾入眠。輾轉反側,腦海中都是她。冷漠的她,凶殘的她,孤傲的她,無助的她,頑皮的她……為什麼都是她?!她的臉就像夢靨,時時浮現,怎麼也揮之不去,她就是他的咒語,無解的咒語,他這一生最大的劫數。
三年,三年的時光不長,卻足夠讓一個少年成長為男人,讓他明白,何謂愛……最初,他對她,不過是感激崇拜,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知道,這種情感在慢慢改變,速度不快,卻真真切切、不可阻擋。太多的第一次,都是和她……在夢里的第一次,也是她……為了她,他不再是烏衣巷畫橋旁翩翩錦衣少年郎,甘願成為一個影子,成為她的奴。他愛她,毫無疑問,這一生,非她不可。
而現今,她就要踏出府門,登上馬車,成為另一個人的妻。
不可以。
他的心,痛得無以復加。
一個閃身,他進入那間熟悉而遙遠的房。
她對鏡梳妝,華服耀眼,燦若星辰。
恍若人間仙子。華貴,端莊,睥睨蒼生。人間最奢侈的字眼,一概堆砌到她的腳下,恐怕她也不屑一眼相顧。
「雪……雪主……」慣見風沙血雨的他,居然在這個時候打起了磕巴,「我……你……我們……」
「怎麼這個時候來了,嗯?」她的尾音上揚,似乎透著挑逗的意味,「你不是馬上也要進宮麼?」
「我……我本來……沒什麼事……」話一出口,才發現根本不是自己想說的。
她的側臉在月光的映射下秀出絕美的曲線來︰「那就去吧。」
「哦。」他听到她的話,轉身就要走,步子邁在半空中卻停下了,想想還是走向她︰「蕪歌。」
她有些訝異他居然直接喊了她的名字,睜大眼楮的一瞬間卻沒想到那人已經近在眼前。
微紫的唇瓣就這樣覆上來,她的手被握在他的雙手中。
月下一吻,傾心傾情。
他與她隔出一段距離,雙手卻沒有放開,星辰般明亮的眼中,倒映著她雍容艷麗的面龐︰「蕪歌,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
「夠了。」她兀自將自己的雙手抽出去,不想他再繼續這一番話,卻沒想到雙手又被他握了回去。
「听我說完。」他的眼神是不容拒絕的堅定,執著而倔強,「我喜歡你,喜歡到為了你可以不要尊嚴不要權勢不要性命,喜歡到除了你看世間所有女子都變成庸脂俗粉……我霍祈風這一輩子,非卿不娶!」
似乎鼓起了全部的勇氣來表白,說完之後,整個人又疲憊又暢快,只剩下心中的鼓點,提醒著自己,激勵著自己,听這女子的答復。
她默然不語,良久,一句︰
「天色晚了,要去赴宴了。」
他的世界,轟然倒塌。
只是為何這世界破碎成一片一片,到處都還是她的影?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樣走出王府的,只知道那一瞬,他希望時間停住,就停在他告白完的那一瞬。他不想听到她的答案,他不需要听到她的答案,他只要她知道就好。
那樣該多好。
「少爺,怎麼才回來?車馬已經備好了,可以去赴宮宴了。」
他失魂落魄地上了車,一路稍有顛簸,到了皇宮。
今夜的星星月亮,為何這樣矯揉造作惹人煩厭啊?胸口太悶,等會兒到了皇宮,一定要好好喝個痛快!對,要喝個痛快!
寧蕪歌望著鏡中修長的身影,眉頭深鎖。鏡中的女子,一襲金線縫邊的鋆紅華衣,眉心一點朱砂紅得滲血,羞卻人間芳菲無數。
對不起,狄桑,這條路太苦,我不能拖你下地獄。
我是有罪之人,這一身血污已無從洗清,而你尚年輕,迎接你的會是幸福美滿、前程似錦——不要因為我,停止你的步伐。
我的罪,我來贖。
天,你弄我,我,便好好演完這一出。
且看我,技驚四座。
慈陽宮,高官滿座。
隨著一聲聲的宣報,夏國的上層社會,紛紛而至。
金鑾寶座上的帝後,雍容大度,談笑舉止盡是皇家風範。下首的皇子皇女們,除了太子寧錦煥,都稍顯拘謹。眾大臣顏色不一,今晚寧王的回歸,朝廷里又會是一場軒然大波。只是這雲滄使團,竟然也赫然在座,這倒是出乎很多人的意料——照理說,雲滄使團不是應該回去了麼?留在夏國這麼久,也是一國國主的所為?何況今晚是寧王爺的接風洗塵國宴,為何雲滄人也在場?
命婦某甲︰「這王大人家的公子,還真是俊俏啊!」
夫人某乙︰「可不是?上次狩獵,還得了個第三呢!不過要說起來,還真是不得不提今年的新科狀元郎,鎮北侯家的二公子啊,那可真是一表人才、文武雙全啊!」
小姐某丙︰「林妹妹,我告訴你,你可千萬不要對旁人說啊——我上次花會的時候,站在顧公子身邊……」
「哪個顧公子?」
「還有哪個顧公子……」
「莫不是……」
「嗯……」
「啊!」
官員某甲︰「李侍郎家的千金,生得可真好啊!」
大人某乙︰「那當然。不過就我看來,還是相爺的大千金生得好一些,英氣逼人,女中豪杰啊!」
翰林某丙︰「這……上次花會……晚生有幸站在……站在王府……啊……」
一句話還沒說完,那人就被迎面而來的一道光,閃住了眼。
天神下凡,也無法與她的麗質相提並論。
「寧氏蕪歌,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她盈盈下拜,裙擺搖曳間,已攫住座上所有人的呼吸。
有些女子,不必盛裝,即成風景;一旦盛裝,便是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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