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白的月光傾灑在庭院,夜風吹過樹葉擺動,偶爾有幾片樹葉被風吹落飄在面前,都是初春時期剛長出來的女敕芽。就這麼不知不覺的,冬去春來;就這麼不知不覺的,自己又在風雨樓過了一年;就這麼不知不覺的,他成親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清墨沒放下,听雨沒放下,你亦沒有放下。你們這一代,是我見過的活的最累的樓主和堂主。心里總是裝著那麼多東西,不累麼?追風。」
錢姑將一件外套披在楊追風的身上,然後與她對面而坐。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楊追風輕輕地搖了搖頭,裝作沒听見錢姑的話,翻開另一只酒杯,放到錢姑面前,提起酒壺,也不待錢姑答應便要給她斟酒。
錢姑微微皺了皺眉,捉住楊追風執酒壺的手,又重復了一遍︰「你就真的不累麼?真的不擔心听雨?」
看著停在空中的手,錢姑年紀雖然大了,但是手勁卻不小。兩個人就那樣拗著,最終以楊追風的妥協而告終。收回執壺的手,重新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腳底下凌亂的躺著幾個已經空了的酒壺,不知道是喝多了還是天太冷,楊追風兩頰通紅,眼楮里面也布滿了血絲。
「呵,放下?根本不曾有過的東西,談何放下。早就在他對我說那些無情的話的時候,我便已經死心。我現在所想的,只有活著,更好的活著。至于听雨,她現在活得比我好,我有什麼資格去擔心她?有什麼資格?」
「既然已經放下,你又為何在此借酒澆愁?」
手不小心抖了一下,大半杯的酒順著酒杯流在桌子上,又順著桌子落在衣服上、鞋子上。宛若自嘲般的笑了笑,拍拍腦袋。借酒消愁?多麼可笑的字眼。
「好像,是有點喝多了呢。」
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又不小心踫翻了整壺酒。錢姑伸手扶起了被打翻的酒壺,壺里已是空空。
「借酒澆愁愁更愁,你該懂得。」
錢姑靜靜的看著楊追風,整個風雨樓,能與楊追風這樣說話的只有三個人。但是楊清墨一來比較孤傲,二來他一心只想將楊追風姐妹培養成兩把利刃,有感情的利刃用起來難免有些不稱手,自然他是不會這樣對楊追風掏心掏肺。楊听雨心中這個姐姐的分量太重,重到她舍不得說一句會讓她難過的話。只有錢姑,錢姑是上任追風堂堂主,看著楊追風長大。看著那兩個孤傲堅強的小女孩,便想起了自己小時候。想到那兩個小女孩,即將走上自己的後路,將自己一生的美好葬送在殺手這條路上,難免有些錯愕惋惜。後來楊追風開始慢慢接管追風堂,自己對她更是亦師亦友亦母的關系。
「算了,我不想跟你吵。今日樓主成親,我嫌棄樓里太吵,本想來這里尋個清淨,順便與你小酌兩杯敘敘舊。呵,可能我不該來的吧。不打擾你了,你早些休息,明日還要接著替陳飛解毒。」
終是忍不住錢姑一番接一番的質疑,楊追風起身離開。就算是楊清墨,若是逼急了,總有一天她也會與他刀劍相向。唯有錢姑,更多時候她寧願去逃避,也不願意與錢姑起摩擦。她認為她應該是一個人,她的悲傷她的寂寞她的孤獨她一切一切的喜怒哀樂都應該只有自己知曉。別人說的,都是他們對自己想當然的看法,她,不能讓那些想當然影響自己的心情。
可是,話說回來自己就真的一點不介意麼?停在風雨樓大門前,看著刺眼的紅喜字,就沒有一點點的難過?他可以愛上一個丫鬟,也可以娶一個想要殺他的人,卻獨獨不能接受一個對他忠心耿耿的殺手?
楊清墨,今日你加載在我身上的所有的痛,所有的傷,終有一日,我會十倍百倍的還給你。楊清墨,終有一日,你會知道不愛的代價。終有一日,我要坐上你的位置,那時候足夠強大的我才能擁有我想要的一切,才是真正的足夠強大到可以保護自己,甚至保護听雨。
門,忽然被推開。
楊清墨的臉有些蒼白,看見站在門口的楊追風也只是稍微愣了一下,然後跑開。跟著出來的是伶子,伶子看楊追風的眼神顯然糾結的多,幾度糾結想要說什麼,最終又看看快要不見得楊清墨,只能無奈的跺了跺腳跟著追出去。
看著兩人漸漸消失的背影,楊追風只是輕輕皺了皺眉頭。難不成楊清墨臨時想悔婚不成?就算反悔了,按照他的作風,也不應該如此狼狽的「逃走」吧。這兩個人,越來越讓人捉模不透了。
低頭,地上有滴滴血跡。一路沿著血跡走到楊清墨的臥室,本應該是洞房的地方,現在確實略顯狼藉。
「看來,是錯過了一場好戲。」將腳邊一個倒了的凳子扶起來,合巹酒灑在地上,酒漬已經快要干了。「春曉苦短,竟然如此不懂的珍惜。」
站起身來,走出門去,看著慘白的月光照在耀眼的大紅喜字上。楊追風在心里不屑的冷哼,這世間有些人望眼欲穿的卻求之不得幸福,總是被另外一些人就那樣輕易的丟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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