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成龍踏出特護病房，臉上的神色顯得有些無可奈何，或者更多的，是對于陳東突然下達逐客令的莫名其妙。
于是楊成龍干脆將目標轉換為了守在病房門口的張衡，他勉強在臉上堆起一個笑容，對張衡說到︰「听說當時是由你報的案，能詳細說說嗎？」
或許這是楊成龍成為刑警隊長後，第一次在收集證詞方面顯得如此被動，或者說，是憋屈。
然而此刻躺坐在病房當中的陳東，卻對此毫不在意，因為楊成龍的一番話，他終于想到了一件事情，而接下來，他必須要將其證實。
陳東需要打一個電話。
而這通電話的內容，很明顯是不能讓楊成龍听到的，所以他突然開口打斷了楊成龍的侃侃而談，將其驅逐到了病房之外。
看著楊成龍消失在門口，陳東這才拿起病床旁邊的手機，有些生澀地撥出了一個並不熟悉的號碼。
「185……2039……」
陳東或許並不是一個記憶方面的天才，但是他卻有著一個良好的習慣，那就是將重要的電話號碼全都記在腦子里面。
現如今的人們都更加喜歡將電話號碼存在手機當中，所以一旦手機丟失，那些重要的電話號碼也會隨之丟失，而對于陳東來說，這一切卻不是問題。
相比起手機來說，陳東更願意相信自己的記憶，或者說，他在內心深處，最相信的，還是自己。
電話很快接通，但足足過了十多秒的時間，才從中傳來了一個稚女敕的女聲。
「喂？」
陳東听到這個聲音愣了一下，不過隨即就回過神來，然後在嘴角掀起一個笑容，他朗聲道︰「我是陳東，讓他接電話。」
電話那頭的小女孩明顯是猶豫了一下，仔細辨認了一下陳東的聲音，這才轉過身，看向身邊那個正在忙進忙出的光頭男人。
「大叔，你的電話。」
當游軻听到陳東聲音的時候，自然是狠狠地意外了一番。
兩人距離上次分別，只不過才過了短短的幾天，而且游軻雖然將自己的電話號碼寫給了陳東，卻從來沒有想過對方會真的打來。
「你不會真的是來找鄙人做生意的吧？」游軻一把掀開臉上的防毒面具，語氣中透露著輕松。
陳東笑著說到︰「我怕我沒那麼多錢請你，我這次打電話過來，主要是想要咨詢你一些問題，不知道這個收不收費？」
陳東沒有拐彎抹角，而是直截了當地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游軻走到室外，點了一根煙，猛地吸了一大口，這才悠悠然問到︰「鄙人現在很忙，所以有什麼問題，最好快些問。」
如今的陳東，早已習慣了游軻那有些怪異的自稱方式，他見怪不怪地說到︰「上次分別的時候，你送了我一顆琥珀色的小球，我記得你告訴我，那玩意兒叫做……」
游軻毫不猶豫地接口說到︰「寂靜！」
這種名為「寂靜」的毒霧，其實說白了，就是曾經游軻與陳東初次見面的時候，向電梯里面投放的「原罪劑」的簡易版，因為當時的游軻所有原材料全部告罄，無奈之下，才弄出了這麼個玩意兒。
與陳東分別的時候，游軻已經收獲了大批的制毒材料，自然也就看不上這個威力大打折扣的「寂靜」了，所以就隨手送給了陳東。
卻不曾想，游軻這隨手的一個舉動，卻救了陳東一命，而且，也幸好當時陳東持有的是「寂靜」，而不是威力更大的「原罪劑」，否則他根本來不及躲開那神秘狙擊手的子彈，就會即刻陷入昏迷。
所為的機緣巧合，也不過如此了。
陳東暗暗點了點頭，然後開口問到︰「我想問一下，知道這個‘寂靜’的人有多少？」頓了頓，陳東補充到︰「我是指，除了你自己以外，還能夠一眼認出‘寂靜’的人！」
電話那頭的游軻很明顯沉默了一下，然後反問到︰「這可是涉及到鄙人的商業機密，你問這個做什麼？」
陳東深吸了一口氣，還是說出了實情︰「我遭到了一個神秘殺手的暗殺，對方一口就叫出了‘寂靜’的名字，所以我想要試試看，從你這邊，能不能查到對方的身份。」
是的，小販在死前這下意識的一句話，成為了陳東如今手中最大的線索，他堅信，游軻作為一代毒師，能夠知道他手中毒物名字的人，絕對不會太多！
只要游軻能夠給他一個確切的名單，陳東就能順藤模瓜，查出小販的真實身份，從而得知到底是誰在背後對自己下手！
聞言游軻頗為驚訝︰「暗殺？你讓對方跑掉了？」
「不，是死了。」
游軻恍然大悟，他沉吟了片刻，聲音中藏著不易察覺的傲然︰「知道這個名字的人的確不少，不過，除了你以外，他們都死了。」
游軻沒有說這些人是怎麼死的，但是他的這句話，還是讓陳東感受到了游軻身為一位毒藥大師的強烈自信。
「他們都死了。」陳東細細地咀嚼著這五個字，有想起了之前楊成龍所說的那句話︰「就像是這個人根本就不存在一樣。」
一個人死了，當然就會被抹去在這個世上存在的痕跡，除了死亡記錄以外，不會在任何系統里面找到這個人的記錄。
可是，既然人都已經死了，又怎麼可能對陳東發動暗殺？
這兩者之間，本來就是相互矛盾的。
或者說，並不矛盾？
在這一刻，陳東的眼前出現了很多人的影子，這一幕，似曾相識。
陳東如醍醐灌頂，他終于徹底確定了心中的那個答案，于是他笑著對游軻說到︰「好的，我知道了，謝謝。」
游軻不再多言，此時他正好抽完了手中的煙，將其隨手扔到地上踩滅，然後有些莫名其妙地掛斷了電話，重新投身于他最鐘愛的劇毒事務中。
……
半個小時之後，陳東悄然離開了醫院，只身來到了一個廢舊的廠區。
這里曾經是劉莽與他的手下所盤踞的地方，可是在陳東的紅星酒吧開張之後，劉莽已經帶著大多數人撤離了，在這個曾經的老巢里面，只留下了一個人。
或者說，是一個半人。
當張煜坤見到陳東的時候，有些措手不及，他的手中端著一盆稀飯，似乎正要前往某個讓人心生恐懼的地方。
劉莽帶著所有的人都走了，唯獨留下了張煜坤，這听起來，似乎是對張煜坤有些不公平，而實際上，張煜坤卻滿心歡喜，因為他的這個任務，是陳東親自指定的。
張煜坤留在這里，只是為了讓一具行尸走肉繼續存活下去，沒有東哥的命令，那個已經不**形的「半個人」，還不能死。
陳東走到張煜坤的身邊，贊賞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到︰「辛苦你了。」
張煜坤有些受寵若驚地搖了搖頭，說到︰「不辛苦，不辛苦，東哥是來看它的嗎？」
在張煜坤的內心深處，已經將那個關押在廠區深處的「怪物」，視為了非人類一般的存在，每當他看到它的時候，都會生出一種發自肺腑的寒意，當然，更多的，是對于陳東的敬畏。
陳東點了點頭，舉步便朝著廠區里面走去，張煜坤亦步亦趨地跟在陳東身後，直到兩人走到一扇鐵門前面，張煜坤才停下了腳步，再不近半步，他轉過身，牢牢守住了門口，不用陳東吩咐，就保持了自己應該有的沉默。
陳東對此很滿意，他打開鐵門，伴隨著一陣讓人牙酸的「吱呀」聲，他再度看到了眼前那個半人半鬼的「怪物」。
它曾經是一個人，而如今，卻早已在陳東的百般折磨下徹底失去了人形，干癟而破碎的皮膚緊貼在它的身上，就像是一張白紙，雙腿的肌肉被一片片剮去，已經露出了森森白骨，而最可怕的，卻是它的臉。
它的五官早已殘缺不堪，臉頰就像是被野狗啃食過一般，唯一完好的一只眼楮中，布滿了血絲，變成一只血瞳，沒有任何光彩，就像是一個死人，下巴因為長期被卸下，已經很難合攏，只能靠著喂食流質而苟延殘喘著。
除了**上的毀滅以外，甚至它的神智都早已崩壞，它已經忘記了，自己曾經有一個赫赫威風的稱號，它曾經奇跡般地死而復生，卻最終在陳東的手里面嘗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永世無法墮入輪回。
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他是一個人，他叫做豹子。
豹子听到門口的響動，根本沒有任何反應，直到陳東的臉出現在他的眼前，他的眼中，才終于恢復了一些神采。
陳東對于豹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毫無憐憫之心，他說過，會讓豹子嘗盡世間所有的酷刑，直到他同意，他才能死去，陳東從來都是，說到做到！
「你還活著，我很欣慰。」陳東的臉上帶著殘忍的笑容，將手掌探到豹子的脖頸處。
豹子聞言終于有了反應，他的喉嚨里面發著宛如鬼哭一般的嗚咽聲，一只血瞳急速轉動，充滿了祈求和懺悔。
陳東臉上的笑容更盛，他一字一句地說到︰「我今天來，是想向你確定兩件事情，如果你的回答能讓我滿意，那麼，我將同意讓你死去。」
陳東的這句話，充滿了森然的冷意，但是對于如今的豹子來說，卻是最大的慈悲！
陳東沒有理會豹子的心中所想，而是直接問出了自己的問題。
「你、竹子、銀子、桃子這四個人，跟瘸子有沒有關系？」
「如果沒有關系，那麼你們所效忠的主子，到底是墨子會六大巨頭里面的哪一位？」
這兩個問題陳東曾經無數次問過豹子，而豹子每次給出的答案都是同一個人。
今天陳東在最後一個問題上略微做了一些改動，將原本墨子會的「五巨頭」，改成了「六巨頭」，白語蝶的遲遲未歸，讓陳東決定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可能姓，所以下意識地，他將譚先生，也列入了其中。
原本陳東以為他將會再次听到那個他確認了無數次的名字，可是，或許是豹子得到了死亡的承諾，所以，這一次，豹子給出了一個與以前截然不同的答案。
而這個答案，讓陳東寒毛直立！
因為從豹子口中說出的，是陳東認為最不可能的三個字。
老婆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