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讓午後顯得越發寧靜,是人憑添了幾分睡意。夏日午後的小憩是愜意的,但是對于一睡就是兩天,而且還沒有蘇醒征兆的人來說,就不那麼愜意了。
王雨鑫的臥室,包括服藥假死的王雨鑫在內一共二十四個人,一個都不少。
王雨鑫昏迷後的第二天,王師終于趕回來了,一刻都沒停歇,就來給王雨鑫診脈。他手捻一根黃色的長針,針尖搭在王雨鑫的手腕上,竟是以針診脈。傳說中素有懸絲診脈之說,就是用幾根細絲纏在患者的手腕上,醫者靠絲線震動感應患者的脈象,端的是神乎其技,只是這懸絲診脈如果不是病患實在不能觸踫,那就當真沒有必要,最可能的就是醫者對自己醫術的一種炫耀,可信程度不見得有多高,終究也只是傳說罷了。而王師懸針診脈,距離那懸絲之境也是相差不遠了,他卻不是為了炫耀。
「顛陰倒陽」丸效力卓著,放慢了王雨鑫的心跳,減緩了他身體的新陳代謝,血液流動自然也慢了,人體的經脈終究是以血液連通,玄冥真氣雖然散于諸穴各成據點,但是血液流動緩慢也大大降低了這些真氣的暴虐程度。解決問題,無外乎正奇之道兩相輔成,毒藥也屬偏門,石偉獨闢蹊徑,從側面對玄冥真氣加以克制,看得出他對毒之一道的造詣頗深。
雖然王雨鑫體內暴虐的真氣已經有所緩和,但是還未完全憑借,而且診脈是個精細活,容不得半點差池,是以王師用細針診脈,省去了壓制玄冥真氣的麻煩,以點破面,倒是和石偉有異曲同工之妙。
王師面色沉凝,兩條眉毛都快擰到一塊了,其他人也不敢打擾他,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良久,王師手腕一震,細若牛芒的黃針陡然彎曲,幾乎成對折之勢,卻並不折斷,看來這黃針也不是凡物。啵的一聲,黃針被彈開,王師活動了一下手指,將黃針收起來。
「太過分了,誰給他弄成這樣子的?」王師剛回來就急匆匆的趕來診斷王雨鑫,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
劉樂性子急,率先開口道︰「我們只是錘煉他而已啊,誰知道他扛不住還不吭聲。」
「我看他不是不吭聲,是不能吭聲,我檢查他的時候發現他喉間有塊淤血,鼻子里也有血痂,猜是鼻子受創流血,灌入咽喉所致,這個時候氣息受阻,想出聲都不可能了。你們誰打他鼻子了?」王師氣憤的道。
「不可能,沒見過誰鼻子被打出血,往嘴里流的,都是往外噴。」劉樂抓住破綻,辯解道。
王師氣哼哼的解釋道︰「正常人鼻子被打,都是向後倒,我懷疑肯定是有什麼力量迫使他向前倒,加上他當時身體虛弱,氣息轉不過來,將血噴出去的力量都沒有了,只能任由血灌喉嚨,幸好淤血不多,否則憋也憋死他了。」王師不知道王雨鑫被劉樂一句話弄得氣血上涌,嘔出不少淤血,否則估計王雨鑫現在已經是尸體了。
劉樂想到當日情景,知道還是自己闖了大禍,低頭不敢吭聲。
王師看她樣子,已經猜到七八分,怒道︰「我就知道是你,平日你玩笑他也就罷了,怎麼如此不知輕重,他要是有個什麼閃失,咱們難道還能善終?」語氣十分嚴厲。
劉樂本就有股傲氣,心里不忿,狡辯道︰「還不是你和康星宇說外力捶打對他有好處,再說這幾個月來,他的身子骨都訓練的不錯了,誰知道還承不住幾拳。」越說越覺得自己委屈。
王師听他如此說,和康星宇對望一眼,齊齊嘆息了一聲。
那日康星宇惱怒之下,用棋子攻擊王雨鑫,卻被王雨鑫震開,初時還不覺得,過後越想越驚訝。隕星式能稱為自己的絕技,絕非虛名而已,招如其名,取流星隕落之意,這招不僅讓人眼花繚亂,更兼勢大力沉,每一枚棋子放出都有如流星落地之勢,而且發出的暗器附著了他的精氣神,一擊不中,還能御器攻擊,十分厲害。雖然當日出招未竟全力,也不是王雨鑫的微末修為能擋開的,但是王雨鑫不僅震開了,還將自己附著在棋子上的精氣神也給震散,肯定是玄冥真氣的威能。他與王師商討後覺得應該是危急關頭王雨鑫潛力激發,暫時控制了玄冥真氣,如果能讓他時刻處于這樣的環境,自然能更快的將其融合,所以才有了那天幾人輪番攻擊王雨鑫的情景。
王師嘆了口氣,道︰「許是我操之過急了,他的身體鍛煉的已經不錯,即便尋常的硬物擊打也可承受。只是內家真氣對他來說還是過于強硬了。」
「就是嘛,也不能全怪我們好不好,以後可不敢用這法子,鍛煉他了。」劉樂反復申辯著。
樊璐這個時候打圓場道︰「小樂別說了,事已至此,我們只有想辦法先醫好他,其他的以後再說。只是,王兄我有一事不明白。」後一句問向王師。
「樊姑娘請講。」
「當日,對他的擊打他還可以忍受,只是……只是……我打他的時候他才面露痛苦之色,我自問對力量把握的還算適度,究竟為何如此,我苦思無果,還請王兄指點。」樊璐問出這幾日的困惑。
「對啊對啊,當時樊姐打他的時候,他都快哭了。」劉樂火上澆油,十足的唯恐不亂。
嚴陽開口道︰「小樂!少說幾句吧!想是那時候他已經瀕臨極限,樊妹妹也別太掛心與此了。」
樊璐知道嚴陽安慰自己,苦笑一下,看著王師,還是希望能得到答案。
龍井卻在此時說道︰「這幾日我也在思索此事,有一些猜測。王雨鑫之所以很痛苦,只怕不是樊姑娘手重,而是下手太輕。」
此語一出,樊璐驚詫莫名,面露疑惑之色。
龍井沒等她問,便道︰「姑娘所用的白蛇是穿心蠶的絲做的。」
話未說盡,樊璐已經了然,原來都是自己疏忽造成的,想到王雨鑫悲傷的眼神,心底里愧疚異常。
「穿心蠶,產自苗疆,以刺玫花為食,其絲堅韌異常,水火難侵,無毒但……有刺。」石偉緩緩的道,穿心蠶本無毒,但因其能吐出帶刺的絲這個特點,毒經上也有所記載。
白蛇是用穿心蠶絲做成的,樊璐知道,穿心蠶絲帶刺,樊璐也知道,只是高手對戰時大都會用真氣護體抵御外力,哪怕修為不精的也能散氣于體表防止被尋常刃器所傷,真有武功低微者,樊璐舉手間就可殺之,也根本體現不到刺的作用。她一直覺得制作白蛇的人肯定是閑的發慌,不然也不會把精力放到這些細枝末節上,她卻並不知道,當初制作白蛇的初衷,根本不是把它當做一件兵器。是以白蛇上的這些刺實在是有些雞肋,雞肋到樊璐都快忘了它們的存在了,還好白蛇非常的堅韌,刀兵難斷,樊璐也是十分喜歡。
只是雖然她忘了,不代表這些東西不存在,那日錘煉王雨鑫,開始時王雨鑫尚能御氣抵抗,白蛇的刺也沒起到什麼作用,到得後來,王雨鑫氣不能聚,全憑毅力死撐,這些刺對他的傷害才體現出來。如果樊璐用力攻擊,這些刺一帶而過也就罷了,王雨鑫最多是疼一疼,但是樊璐心中不忍,手上力度不大,又為了維持白蛇的形狀,灌注內力于其上,白蛇刺被加諸真氣越加尖利,此消彼長之下,白蛇抽打在王雨鑫身上,猶如鋼鋸剌肉一般。樊璐越是不忍用力,刺入身體的時間越長,王雨鑫就越痛,是以最後見樊璐出手,王雨鑫才流露出悲傷神色。
想通此中關節,樊璐頹然坐倒,心中難過。幾個女子紛紛上來安慰,樊璐越加的難過,喃喃道︰「都怪我,還以為是為他好,沒想到適得其反,當真是愚蠢至極。」
「姐姐不要自責,你有慈心,自然不忍多加痛苦于他,只是萬事自有始終,他是有緣人,必定要經歷磨難的。命中注定,只看他是否能逢凶化吉了。」張傾虹安慰樊璐。
樊璐對她淡淡的一笑,以示感激,又將目光轉向王雨鑫,問道︰「王兄,可有辦法救他?」
「他服食了‘顛陰倒陽’之後,身體都處于冬眠的狀態,此時我倒是可以下針,但是他的元氣不活躍,即便治好了內傷,恐怕也會變成一個活死人了。」王師說道。
「把‘顛陰倒陽’的毒解了就成了。」劉樂搶著道。說完見所有人都望著自己,劉樂立刻反應過來,自己說錯話了。
劉樂並不傻,只是嘴比腦快而已。把「顛陰倒陽」解了,王雨鑫的生命活力固然可以活躍起來,但是那一身暴虐的真氣也跟著活躍了,雖然王師的功力不俗,但是既要下針又要出力克制玄冥真氣,想要做到萬無一失就很困難了。
想明白之後,劉樂急道︰「那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他現在這個樣子和活死人也沒有兩樣。」
「辦法也不是沒有,只是……很險。」王師有些猶豫。
「現在這情況,我們也沒有別的辦法,即使在凶險我們也只能一搏,到底是什麼辦法,王兄直說吧。」嚴陽適時的拿出大姐風範。
「要想醫好他,固然要解了‘顛陰倒陽’之毒。之後我需要有人幫我壓制他身上的玄冥真氣,這樣我才能下針救治。」王師說出了他的辦法。
這個方法听來很簡單,完全沒有技術含量,問題是誰來出手壓制王雨鑫的真氣。在場眾人內力修為都不弱,但是能當次重任的絕對不出單手之數。
龍井看了睡眼惺忪的姜佛一眼,微笑道︰「這種粗活就不勞動各位兄弟了,就讓我和姜兄來做吧。」所有人中,屬他與姜佛內力修為最高,又不想讓落了別人面子,因此這話說的很委婉,也沒有自大到要一個人上陣。
其他人自然理解他話中意思,都對他點頭示意。
姜佛打了個哈欠,說道︰「好。」連半個字都不想多說,回龍教教眾不光睡覺第一,懶也是出了名的。
「你倆的修為固然是足夠了,只是你倆的真氣完全不同,又走的是兩種路數,如若單純的克制,你二人連手是肯定沒問題的,但我這次施針卻需要以疏引為主,你們兩個恐怕難以達到最佳效果。」王師微笑道。
「听王兄的意思,似乎已有人選。」被王師拒絕,龍井也沒有半點不悅,繼續問道。
那邊的姜佛听說不用他動了,只是嗯了一聲就趴在桌上假寐。
王師說道︰「萬物生于陰陽,而滅于陰陽。玄冥真氣主破壞,本就是至陰與至陽的結合。所以要想疏通引導,自然是陰陽二氣最為適合,我們這些人要說陰陽真氣,自然是黃泉鬼門的‘乾坤極反功’最為相近。」
提到黃泉鬼門,所有人都看向黑白無常、冷血和郭玲兒四人,準確的說是黑白無常——常務和常君兩個人。
黃泉鬼門,听名字就是陰森恐怖,這是一群徘徊在生死邊緣的人。沒錯,他們是一群殺手,收人錢財,與人消災,所謂閻王叫人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他們是地府的代言人。
黑白無常听王師說出了「乾坤極反功」,有些訝然,互相對望一眼,心念交匯,片刻後齊齊道了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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