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從小道駛上大道後,路上的人也多了,周圍傳來的人聲和馬車聲也變得吵雜。
突然,馬車緊急煞住,坐在里頭的花圓圓和女乃媽一起往前倒去。女乃媽原來就閃到腰,這一摔更是雪上加霜。
通常是要讓女乃媽來扶她的,不過花圓圓在往前摔之前,及時抓住車邊,不礙事,還伸手扶了女乃媽一把。
將女乃媽扶好後,她問向吳叔。「吳叔,怎麼回事?」
駕車的吳叔忙回答︰「小姐,是前頭的馬車突然停下了。」
花圓圓掀開車簾,好奇地看了下,這時候他們前後都有馬車,大多是要歸家的香客,前頭馬車突然停下,八成是遇到什麼阻礙了。
既然如此,就等著吧。她才這麼想著,猛然一陣心驚肉跳之感襲來,不禁伸手撫著胸口。
「小姐,怎麼了?」女乃媽察覺出她的異樣,忙關心地問。
花圓圓秀眉緊擰,低聲道︰「女乃媽,我感覺……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
女乃媽听了恍悟一笑。「小姐放心,神明一定會保佑妳順順當當嫁人,一生平安。」
女乃媽以為三小姐是為了與蕭家郎君的親事而心神不寧,因為平常三小姐就是這樣,但花圓圓很確定不是。
「我心跳得好快,眼皮也在猛跳,好似……好似有什麼危險即將發生……」
「這很正常的,許多閨閣小姐嫁人之前,都會惶惶不安。」
「是嗎?」
「當然啦,小姐今日來拜神,不就是為了消除嫁人的不安嗎?說起來呀,不是我愛說小姐,小姐應該去那間大廟才對,為何老是到那間名不見經傳的破廟呢?」
女乃媽哪知道,花圓圓總覺得,拜神這件事是心誠則靈,那間大廟給她的感覺太世俗,寺里的和尚也太市儈;反之,那間小廟才能給她一種神聖又不沾世事的安心感。
花圓圓搖頭。「不對,這不安並非和出嫁有關。」
說完,花圓圓心神一動,似是感應到什麼,突然掀開車簾跳下馬車。這舉動讓女乃媽嚇了一跳。
「小、小姐!妳怎麼跑下去了,快回來呀!」
女乃媽急著要叫回花圓圓,才一動,哎喲一聲,撫著自己的腰,痛得臉色都青了。
「待在馬車上,我去前頭看看。」
花圓圓吩咐完,便立刻往前察看。
前頭聚集了不少人,除了她,也有其他百姓往前聚集,其他馬車主人也紛紛派僕人察看。
她從人群縫隙中瞧見有人伏跪在地上,正不斷求饒。
花圓圓正感到奇怪時,只听得旁人竊竊私語。
「可憐哪,這大叔的孩子胡亂跑出來,驚擾了馬兒,惹怒了這家的主人,怕是不會饒了他們。」
「看這馬車和這些僕人的架勢,必是某位權貴,他如此沖撞對方,大概性命不保嘍!」
花圓圓听到這里,打量了下,發現其中一匹馬躺在地上,似是傷了腳。這沖撞能讓馬兒受傷?可見受驚不小。
花圓圓也和其他人一樣感嘆著,那輛黑色馬車,雖沒有掛上家徽,可跟在馬車旁的僕役,個個身形高壯,威武懾人,散發著令人見之退避的氣場。光看家僕,便能猜出車內的主人身分必然高貴。
那些駿馬也都是上等好馬,每一匹都價值不菲。傷了權貴的馬,等于當眾打了他的臉,就算馬車主人取了對方性命,也是理所當然。
花圓圓撫著心口,秀眉再度緊擰。她的思緒轉著,突然如同撥雲見日般,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分明。
這件事有蹊蹺!
其中一名僕役拔出刀來,刀面閃著銀光,刺得人們眼楮一晃,大伙兒都在心中嘆息,卻沒人敢上前求情。在這個人分貴賤的時代,平民命賤如蟻的鐵則,是被眾人接受的。
「爹!」
隨著一聲稚女敕童音的大喊,一名小女娃沖出去,抱住伏跪在地的大叔。
那大叔恍若雷擊,神色慌張地抬起頭,忙要推開小女娃。
「回去!快回去!」
「不要殺我爹!」
小女娃死命抱著爹爹的手臂,哭著不肯離開,同時一名婦人也沖出來,抱著小女娃跪在地上哭喊。
「大人們饒命啊!小女還小,不懂事,不是故意沖撞大人的,請饒了咱們一家三口吧!」
一看清那一家三口的面容後,花圓圓臉色劇變。
六堂哥和六堂嫂?!
眼看那漢子暴喝一聲,臉上殺氣盛盈,花圓圓暗叫不好。
「慢著!」
當她一出聲,那漢子手上的大刀也頓住,布滿戾氣的目光朝她的方向狠狠掃來。
花圓圓知道,在她出聲後,便沒有了回頭路。
隨著她這一聲喝止,在她周圍的人群也連忙朝外退去,離她離得遠遠的,一個個用驚愕和同情的目光盯著她。
在她周身淨空後,她的身形完全暴露在眾人目光下,包括那名拿刀的漢子,他殺氣滿盈的視線如同虎豹一般,像要在她身上戳出洞來。
「剛才說話的可是妳?」
花圓圓也不知哪來的勇氣,這一刻突然變得頭腦清楚,與以往性子怯懦,遇事容易慌了手腳的反應完全不同。
她深吸一口氣,鎮定地來到那名漢子面前,舉止有禮地朝對方福了福,以著清晰穩定的口吻告訴他——
「這位大哥,馬兒受傷,並非他們沖撞所至,而是有人故意為之。」
她的聲音不大,但足以讓眼前的漢子,以及馬車里的主人听到。她若要救堂哥、堂嫂,所說的話必須一語中的,甚至不能顯現出害怕。
大概是因為她過于鎮定,不見慌亂之色,讓對方願意與她對話。
「妳說馬兒受傷,是有人故意為之?」
「是。」
此話一出,那漢子臉上顯現嘲諷之色,還在她面前故意揮動亮晃晃的大刀。
只看那擺動大刀的架勢,花圓圓突然覺得這些漢子都不是簡單之人。
他們雖然穿著上好衣料,看似官家僕役,人人卻有悍勇之相,帶著戰場上的殺戮之氣,絕非一般護院。
「姑娘,在為他們求情之前,最好掂掂自己的命夠不夠硬。」
這是警告,對方見她姿容姣好,活月兌月兌是個小美人,不想刀下多一條亡魂,便威脅她退去。
花圓圓也感覺到了,這人在給她一個機會退出,如果她還不識相,連她的小命都要不保。
然而到了這時候,她不但不肯退出,而且明白了一件事,她必須轉移對方的注意力。
花圓圓一雙澄亮堅定的美眸,直直看入那漢子銳利的眼底,一字一字清楚告知對方。
「有人要刺殺你們主公。」
此話一出,如同投進深井的石頭,掀起波瀾。她看到這名漢子臉上的震驚,同時感應到另一道視線從馬車里穿透車簾而來,看著自己。
她也知道,這里能夠作主的,便是那馬車內的主人,若要救六堂哥一家三口,就必須說服那名主人。而且必須長話短說,這樣才能引起馬車主人的重視。她說不出原因,但就是知道必須這麼做。
其實,花圓圓也不曉得自己為何會膽大包天至此。
在今日之前,她是沒有這個膽量的,更別說站在這些個個威煞迫人的漢子面前,說出義正詞嚴的話。
然而,她卻非常肯定,這馬兒的腳傷絕非區區一個小兒驚了馬兒所致,必有蹊蹺。
這一推敲之下,她才做出這個大膽的假設。
她只知道,六堂哥一家三口的命,還有自己的命,都在馬車里那位權貴的一念之間。
大概是她的話起了效用,就見漢子神情凜然,臉色繃緊,似乎不敢小看這個消息。
「妳等著。」漢子轉身朝馬車走去。
她低頭等著,當那漢子走到馬車前,對車內低聲說話時,她可以感覺到,一股沉重的威壓從馬車里傳來。
明明見不到里頭的人,可她就是能感覺到有一道比刀鋒銳利、比霜雪凜冽的視線,一直盯著她。
不能慌!
花圓圓告訴自己,強壓下心驚,她不但不能慌張,還必須表現出胸有成竹的模樣!
不一會兒,那漢子走過來。
「我家主公叫妳過去。」
「是。」
花圓圓輕應著,知道接下來必須更加小心。她不急不緩地步向馬車,舉手投足間展現大家閨秀的氣度。
世人都是以貌取人的,為了讓自己的話更有說服力,她務必讓自己看起來鎮定如山,絕非信口開河之人。
來到馬車前的兩步之距,她停下來,輕輕福身。
「見過公子。」
她低眉斂目,等著車簾後的人開口。接近車廂時,被人打量的威壓也層層逼來,直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胸口一窒,暗叫不妙——
那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