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傾雲憑著機械的專業,還有對機關的熟識,很快識出仕女畫上方的軸便是開啟這暗室中暗室的秘鈕。
果然,當她鈕動那軸時,就見牆立即從里緩緩打開。
室中室漆黑一團,伸手不見五指,幸而頭頂有幾個小小的圓孔透氣透光。
待得眼楮適應了些,她才看清地下蜷縮著一個瘦骨嶙峋的老人。
雖想著室中室里定有驚天大秘密,但實想不到竟然是關著這麼個人。
他是誰?難道比柳一亭還重要嗎?
暮傾雲躡手躡腳地走近老人,生怕形如干尸的他突然一躍而起。
老人身材高大,頭發胡子花白,凌亂不堪,歲月在他臉上刻下一道道深刻的紋路,從還細致的肌膚來看,明顯以前養尊處優,而身上雪白的內衫破爛不堪,斑斑血跡已經凝固成了深紅色,應該曾遭受過嚴刑烤打。
她伸手輕輕推了推老人,好奇地道︰「喂!你醒醒!」
老人一動不動,如同死了一般。
暮傾雲又探了探老人的鼻息,氣息微弱,應該正游離在生與死的邊緣。
她眼底劃過一道失望的流光,緩緩地站了起來,輕輕地道︰「真是可憐!」
「你是誰?」然而,當心情沉重的她回轉時,就傳來猶如回光返照時思識猛然清晰的話聲。
她心中一喜,急忙走近,「你是誰?為何被關在這里?」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誰?」老人閉著眼,干裂的薄唇翕動。
她陷入了沉思中,是說實話?還是騙他?可她分明對這老人莫名地起了憐憫之心,實在不忍騙一個將死之人。
老人的眼皮微微一動,艱難地半睜開眼。
面前的女子清純秀麗。臉上寫滿了為難之色。
他便道︰「快離開這兒……」
她沒動,秀眉一直擰成一股繩,突然湊到他耳邊說。「我是碩和王妃!」
老人的眼楮霍地睜大,亮如星辰。在久久地打量她一番後,突然嘴角勾起輕松一笑,指頭向她做了個靠近的手勢。
她神情凝重,側首湊近他。
他喘出一口氣,拼盡全力附耳低語。
話聲雖小如蚊蠅音,但她還是听清楚了,只是越听心情越緊張。
「滾!奸人!」
突然。老人一聲怒吼,那僵硬的雙手直愣愣地抓向她肩頭。
暮傾雲當即嚇了一大跳,大驚失色,由此一下子坐在潮濕的地下。頭腦蒙了,搞不清老人為何突然變臉,發出這兩句高聲貝的大吼。
「他給你說了什麼?」
她還余驚未消,就听到身後驀然響起陰森森的問話。
是柳一亭!
她一躍而起,恐懼填滿了心頭。柳一亭不是中招了嗎?怎麼會沒事?還如個幽魂一樣悄無聲息地來到身後。
原來老人那聲厲吼是瞧見了柳一亭到來才發的。
柳一亭冷嗤一笑,撐了撐眼皮,懶懶地道︰「就知你沒安好心,那藥被本座用功逼出來了!」
「什麼藥?」她雖驚柳一亭的精明,但也正好裝憨。「剛才本宮還以為你困了,什麼藥?」
「你竟敢裝糊涂!」柳一亭墨眸殺氣暴漲,渾身泛出一股股濃郁的殺氣。
「沒沒沒!我不敢!」她身子一顫,愈加無辜地解釋,「你都逼出來了,怎麼知道下了藥!」
「如本座猜得不錯!你藥倒本座的目的,就是想來這暗室!」柳一亭陰冷地道。
柳一亭高傲自負,決不承認自己已經恢復了記憶!暮傾雲頓時在心里樂了,又做著解釋,「本宮是對仕女圖好奇,所以無意地觸動機關,根本就听不懂你說什麼!」
紅色飄飛,白骨五爪刺目,柳一亭點足向暮傾雲出擊,「既然你決意裝糊涂,那你就去死吧!」
暮傾雲大驚失色,雖知道武功與柳一亭相差太遠,但也不能等死,何況與柳一亭之間終有一戰,只是大戰來得太早。
她忙提氣于掌,準備拼死迎擊,就是殺也要重傷柳一亭。
緊要關頭,一團黑影凌空由遠而近,強悍的罡風意想不到地從柳一亭後面擊來,伴隨著一聲低沉的震天怒吼,「住手!」
柳一亭一凝,偷襲未放在眼里,隨意地揮臂,返手一掌擊出,可與掌襲的人對決一掌後,腰部在空中一揉,倒翻落地。
她扭頭看向襲擊她的人,臉上隨之布滿了不解之色,「你怎麼又出來了?」
柳二蛋倒退了幾步的人,胸口一涌,強制咽下喉頭那股腥甜,「姐!你放過她!她是我的女人!」
「你的女人?」柳一亭瞟了眼臉是驚愕之色的暮傾雲,嘲諷一笑,「她已經嫁作人婦,日夜被皇上摟著睡覺,她怎麼會是你的女人?」
「姐!她就是我以前認識的……媳婦!」柳二蛋神色一慌,月兌口而出。
暮傾雲實沒想到柳二蛋會一直偷偷地跟著她,可柳二蛋既然到來,那她就有了轉機,「柳二蛋!你姐就是一個血魔,你不能任她濫殺無辜!」
柳一亭突然掩唇一笑,「一將功成萬骨枯,累累的白骨算什麼?」
暮傾雲勾唇一笑,帶著幾分譏意,「這話不假,可更適用于戰場,在我看來,你只是一個吸人血的惡魔!」
「婦人之見!」柳一亭墨眸中殺氣再漲,「你自身難保有何權利說本座?」
暮傾雲雖說得振振有詞,實則也心虛,幾句話下來,她亦是向柳二蛋靠近了些。
柳一亭對于她來說,現在就是一個狂世魔鬼!
柳一亭的目光逐漸變得深奧起來,突然指著暮傾雲向柳二蛋厲聲吼道︰「她就是玄體嘴里說的那個禍害了本派的女子?」
柳二蛋眼神慌亂,一時沒有話出。
「那她就是我們幽冥派的仇人!」柳一亭手掌挽動,挾著一團火紅的氣流向暮傾雲拍去。
「火雲掌?」
這一掌含恨擊出,快如閃電。
時光倒流,驚心耀眼的紅紗飛襲,面孔有被觸及的感覺,暮傾雲仿佛一下子倒回了碩和宮里與夏侯子曦火拼柳一亭時的情景。
回憶里,這次畫面十分清晰,火光與漫天紅紗中,她清楚地看到夏侯子曦的無奈與痛苦,還有柳一亭猙獰的面目。
她的眼里覆上了一層妖艷的紅色,思維何止停頓,簡直就是陷入一片生死離別的滅世大火中,因而,遲遲沒有做出反應。
千鈞一發之際,就見柳二蛋移步換影,身影一晃,亦是閃電般地斜插到暮傾雲的前面。
砰地一聲宏悶響,柳二蛋向牆邊飛去,而他足尖一點牆,借力又飛撲向暮傾雲,手臂一攬,帶著她向側面的牆角滾去。
頭磕踫著地,令暮傾雲猛然清醒。
她急眨了一下眼,實沒想到柳二蛋會不顧生死地救她,瞧著他烏黑的臉龐愈加憋得青紫,眸中劃過一道不忍,囁嚅著嘴唇說道︰「你……你還好嗎?」
柳二蛋生硬地扯了扯嘴角,應該是想向她展露笑顏,可卻十分難看,隨之,堅毅的目光閃到也是驚訝一片的柳一亭臉上,「姐!不管她做了什麼,我認了她,若你要殺她,連我一道殺了吧!」
「你……」柳一亭倒抽一口冷氣,接著向柳二蛋大吼,「我好不容易治好了你的傻病,而你卻變得更傻了!」
柳二蛋眼神一哀,霍地向地下跪去,抬頭時,有些許淚光閃現,「謝謝姐不顧身體沒復元,給弟弟施功治病,但弟弟從見她時,就認定了她!」
柳一亭咬著牙,實拿唯一的弟弟柳二蛋無法,無可奈何地向柳二蛋一狠揮衣袖,「滾滾滾!」
「謝姐!」柳二蛋喜形于色道了聲謝,拉著暮傾雲的手急速向出口的拐角處飛襲而去。
出來時,已經是暮色沉沉,而柳二蛋身負重傷,一時便不敢出門,迫不及待,她與柳二蛋只得就地而坐,而怕殿門外有人,所以,誰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等著天黑。
她瞅著他嘴角還有一絲血跡,心便不忍,從袖中模出隨身羅帕扔給他。
柳二蛋伸手接住,並沒有用手帕去擦試嘴角,而是十分珍惜地捏在手心。
她的眼角余光無意地瞟到龍案後面牆壁上掛的那幅月宮仙女圖,心里一陣憂傷。
時間便在她黯然神傷中悄悄地飛逝。
好不容易天黑了,她攙扶身負重傷柳二蛋出了御書房,來到就近的小樹林里。
她離開柳二蛋兩步,確定周圍無人,便冷冷地問︰「為什麼一而再地救我?」
柳二蛋也面無表情,只是淡淡地道︰「不為什麼,只因為本座喜歡這樣做!」
人生最痛苦的事,莫過于你深愛的人棄了你,而你不愛的人卻對你死心踏地!
她心里有一抹愧疚升起,打消了要利用他的念頭,不想給他一點希望,也不想再傷害他,愈加冷若冰霜地道︰「你剛才沒必要救我,正如你姐所說,我是你們的仇人!」
柳二蛋漠淡地微微一笑,頭朝向死牢的方向,「我姐很厲害,你別在向她下手。」
暮傾雲難過地閉了下眼,丹毒加蒙汗藥都拿不翻柳一亭,還有什麼辦法?只得另想法子了,而探得秘密,也沒必要再冒險去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