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章嫁妝
李家要嫁小娘子了,而且還是自家這一代唯一的一個小娘子。自然是要盡全力為之準備奩產的,所謂奩產就是嫁妝的意思。
阿爺為大娘操盡了心,命十個熟練的匠人一齊合力打造的精美無比的小葉紫檀屏風床。雖說宋朝時候小葉紫檀並不像明朝那樣需要去南洋開采,但是小葉紫檀因其香味、顏色、以及數量較為稀少仍舊十分昂貴。大娘從未想過自己竟然有一天能夠得到一架紫檀的屏風床。
其實北宋的陪嫁並不是需要陪嫁床的,奈何大娘老早就惦記著一架屏風床了。阿爺覺得既是在自家的時候沒有滿足于她自然不能盼著婆家能夠滿足大娘的心願,不若自家陪嫁了去,自家小娘子使著也算是做人阿爺的一份心了。
又有在岳家量了尺寸所打造的各式椅子也十分叫人眼花繚亂。什麼靠背椅、扶手椅、交椅、圈椅、圈交椅、開光圓凳的,大娘覺得到時候自己的嫁妝怎麼搬到岳家都是一個問題。嫂嫂當初的嫁妝里怎麼沒有見這麼多的家具啊!
雖是如此說,大娘還是要求要用一水兒的硬木造家具。哪怕是傳給後代也要硬木的比較不會貶值罷。婚禮前夕大娘看著打造好的一堆紅色的家具心里面美得不行,瞧瞧雖說自己如今生活水平比之現代將將還行,旅游都十分不便,但是現代的人那里去找這樣一堆價值連城的陪嫁家具?
大娘得到的陪嫁不可謂不豐厚。李家如今家資足有數百萬貫有余,陪嫁大娘少說也有幾十萬貫了。曾記得一個記載說鄭家一個小娘子的嫁資十一萬貫,婚禮的花銷五千貫,還有些零零碎碎的東西另計。大娘還以為那該是多麼奢豪的嫁妝了罷。如今比之自己的才發現自家爺娘真真是偏心自己的。
北宋也是有法律規定小娘子們嫁妝的最小限額的,規定家中嫁小娘子嫁妝應有娶婦所與聘財的一半的。到了自己家,自己的嫁資少說也有娶嫂嫂時送的聘財的好幾倍了。
大娘的嫁資還不算叔父另外與她的二十萬貫壓箱錢,光是自家爺娘與的除了那些數量可觀的衣料首飾的,現銅錢就有六萬貫,又有金銀等直三十萬貫。
到了與大娘送兜裹的時候,所謂送「兜裹」即送添妝的意思。家中親近的親戚們更是十分踴躍的往李家送來各色首飾衣料等。致使大娘出嫁之前收拾嫁妝時發現自己嫁妝中光是刺繡品就有三十件,各色紅綢衣裳足有五十件。大娘覺得自己哪怕是一天穿一件都要將紅色的衣服穿到吐。
其實大娘哪里需要親戚人等送來兜裹啊,李家自己準備的奩產就已是十分豐厚了更不用說還有這些親戚的添補。
姑姊一家送來的兜裹十分可觀。不僅有錢五萬貫,還有赤金瓖寶的簪子十二支、赤金瓖玉的簪子十二支並耳墜子十二對。這些都是一套的物件,日常生活時候正合適這般簡單的佩戴。
顧娘子收拾時見了小姑家中送來的兜裹不由對自家良人說道︰「只怕這兜裹並不是小姑準備的罷,若是小姑哪里肯為了大娘這般用心心里惋惜的想自楊家二郎去西北販馬後小姑已是好久未歸家過了,若是小姑早有這般識趣,又何至于此。
大娘自知道自己的壓箱銀數量之後就再也不肯關注自己的奩產了。無論如何都只會超出自己的預料,何必再關注?只等最後娘娘將奩產的單子交予自己看了就罷。
又過了幾日姑姊家竟又送了一份兜裹來。李家人都十分驚訝,忙使了廝兒騎馬去姑姊家問訊。廝兒家來之後才知道原是楊家二郎從西北販馬歸來,說是狠狠的賺了一筆財貨,自家姊妹出嫁怎能不略表心意。
李家的人看著這一大堆的金玉飾品里金釧、金鐲、金帔墜各一對甚至還有四季花冠,心里都只犯嘀咕。這哪里是兜裹?這分明就是一份沒有錢財的聘禮了。甚至規格只怕還要高過不少中等人家的聘禮。
面對這一份出格的兜裹李家人默默的將它埋藏在了心中。若是岳家送的聘財還比不過楊家二郎的所謂「兜裹」,豈不是叫岳家人為難?往事俱已矣,楊二郎的兜裹還是莫要叫岳家人知道的好。
顧家外大人等也紛紛在婚禮前一月來了李家兜裹,顧家的舅父等人倒是大方,光是金玉飾品就是滿滿的兩匣子,其中瓖寶的嵌珠的無所不有。
甚至連叔母的娘家人都來為大娘添了兜裹,叔母的娘家人大約也是自覺受惠于大娘故而兜裹也是十分豐厚。甚至不知哪里尋來了一匹畫眉天孫錦與大娘。
大娘當然甚是歡喜了。當初提議說讓叔母娘家也開起油坊來不過就是一句話罷了,事後叔母倒是愈發的對自己好了。如今竟然蕭家人還特意找了這畫眉天孫錦帛來。
自家雖說有錢財,但錦帛可不是日常流通的織物,即便有錢沒有門道照樣買不到手。大娘到了北宋這麼些年竟然從未接觸到過錦帛的衣物。不對,在李師師那里倒是接觸到過,否則自己也不能認識這般物什。
說起李師師就不得不提及大娘與李師師的相交,為了怕李師師認為自己不告而別自己還特意寫了信叫東京城去的人送往李師師處。李師師回信的筆觸十分艱難,大約是思及自身的境況罷。大娘又趁著家中與東京城往來頻繁與她交換了幾封信,如今婚期愈近,家中愈發忙亂之下已是好久不曾寫信與李師師了。不知她可還好?
李師師如今倒是十分瀟灑,她新近與周邦彥十分親近,正覺生活都有了指望。多半一心甚至盼著能夠有一日可以贖身出去跟著周郎過仿佛神仙一般的日子呢,現年24歲的李師師還不知道在兩年之後她一生的轉折就即將到來。她還十分快樂的送了一應時髦的妝品花冠等物什也算是為大娘添過兜裹了。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已是過了大半年不止了。
李家堆放奩產什物的房間原本是備的一間,如今竟然已是堆放了三間屋子有余。其實按大娘的想法來說這一堆東西當中最佔地方的就是那堆家具了。足足放了一間屋子不止,還是重疊著堆放故而省下了許多地方的緣故。
其次佔地方的就是那一匹一匹的衣料。裁了衣服的就不說了,大娘覺得那些衣服足夠自己穿到長高了穿不了為止都還有余。沒有裁衣服的布匹也是十分可觀,甚至還有宋廚的姜三哥命人送來的開書利是彩二匹,又有蕭家當初送來的畫眉天孫錦一匹等等諸多名貴的織物。更不用說還有大娘一心惦記的棉織物了。
北宋以來雖說棉花已經有所種植了,奈何種的地域還是不廣,產量也有限,這就致使棉布等棉花制品十分昂貴。還有北宋不甚流通的錦帛大娘的奩產里也有好些,一些還是深色的日後若是做了衣裳與姑翁也是一片孝心了。
不過大娘的奩產可不僅僅就只這些,還有妝奩田地足有七百畝。這還是大娘出嫁甚急,在岳家所在的孝悌里附近的置辦田產不甚方便的緣故,否則怕是還要更多一些。如今大娘的這些地產也大都是現置辦的,位于李家村附近或是在縣城附近的上等的田地,為的就是大娘日後方便管理。
除去田地外大娘還有一項最為重要的奩產,這份奩產可謂是十分豐厚,豐厚到大娘都不敢置信。李家由翁翁做主將剛剛建好的新油坊交給了叔父,將舊有的油坊中最小的那間作為大娘的奩產叫她帶了岳家去。
舊有的那間油坊雖說是最小的但是現今出油仍舊十分可觀,每月足可以獲得錢財上百貫。這可不是一次性的收益而是每月都有的,哪怕大娘的奩產田地不能夠保證收成,有這麼一間油坊就足夠岳家全家的花用還有剩余了。
「翁翁怎能將這等物什交予奴奴?奴奴何德何能受用啊!」大娘听說這消息的時候不得不說是極度感動的。北宋的娘子們哪個能有這般的嫁資?就不說北宋了哪怕是現代,在家中有兄弟的情況下出嫁的女兒竟然能夠得到這樣一個下金蛋的母雞的恐怕也不多罷。
不是大娘聖母,父母在不置產的古代哪怕你是兒女呢,你的不也就是父母的麼。更不用說大娘只是個即將外嫁的娘子。李家竟然能夠給自己一間油坊,這還是讓大娘十分意外的,這就好比你本來已經不期望能夠中個一兩萬的彩票了,結果你竟然中了五百萬。這是何等的驚喜啊!
除此之外大娘還得到了一筆在時人看來十分可觀的財富。那還是之前大娘去趙家借書看時總是會將書抄寫下來,因為出版業不發達的緣故,北宋的官宦人家的藏書大部分也都是這樣的手抄本。大娘當初的手抄本于是就在大哥二哥各自也都抄寫之後就這麼成為了自己的嫁妝。
可不要小看這些書,時北宋雕版業雖說已經甚為發展,但是出版的書籍大都是這個時候科考用的四書五經或是佛經等大眾用書。這可是趙家的藏書!趙家是官宦世家,所藏書籍不知凡幾。
大娘雖說抄的書不甚多,但是她抄的書絕對是趙家藏書里質量高的那一類。看不懂書還能看不懂批注不成,挑著趙家人都看的書來抄一定沒錯,當初抱著這般想法大娘可是將趙家可供外人參看的藏房翻了個底朝天。
待到顧娘子收拾好大娘的嫁妝將單子交到大娘手中順便叫大娘去看看自己的嫁妝時候,大娘看著這一堆一堆的奩產,心里真是什麼滋味都直往外冒。
北宋流行嫁女時高額的陪嫁,時人甚至有為了不嫁女而將生下來的娘子「不舉」。李家雖說並不十分溺愛自己,但是仍舊將自己好好的金尊玉貴的養了這樣大,又將大筆的嫁妝陪嫁自己。甚至為了自己的婚事家中人等不知愁得白了幾多頭發。
雖說在李家這麼些年並不是一帆風順,也曾受過委屈挨過打罵,但是大娘仍舊覺得十分不舍。李家人究竟還是這身體的血緣親人,說是不與自己相關但是這又哪里是說說就可以割舍的關系?
哪怕是才進門不久的嫂嫂呢,也是對自己十分友愛,更不用說從小就將自己寵著的大哥二哥了、甚至三郎五郎都為了自己嫁人的事煩悶不已。爺娘的恩情自不必說,翁翁雖說有時候會有些顧念大哥等孫男,但是大部分時候仍舊十分關愛自己。就連媽媽,大家嘴上不說但是楊家二表哥的事情誰人不知?媽媽那麼疼愛姑姊卻也並未就這事與大娘為難半分。
叔父叔母更就不必說了,小時候叔父就十分喜愛自己。等到二哥身體漸好叔母又有孕之後就連叔母也對自己愈發好起來。有人會說她對你好是有目的有原因的,不論如何一個人肯對你好而又沒有大肆的從你身上攫取好處,這樣的人哪能夠讓人不悅?
大娘覺得自己二世為人時能夠生在這李家大約也是老天念著自己生生與父母分離故而給自己的補償罷。
轉而又想起現代時候的爸媽,不知道他們現在還在不在?50歲上喪女有沒有讓他們痛不欲生之體受損?如果可以,真想叫他們也知道自己已經即將嫁人了啊。
爸媽一定會十分高興的。不過爸爸大概會看岳家五郎十分不順眼,媽媽大概會先挑剔一番,然後對岳五郎好得不行,就盼著岳家人能夠對自己的女兒好一些。
想著大娘的眼淚就流了下來,顧娘子先前見大娘在發呆原本還以為她在思考有無甚缺漏,結果大娘竟然就哭起來了。這讓已是好久未見大娘哭泣的顧娘子十分手忙腳亂,不得不抱著大娘子道︰「好大娘,這是怎的了,如今正是你的好日子即將要來到的時候,怎的反倒是哭了起來?你這可讓你娘娘如何是好啊!」
大娘將頭埋在娘娘懷里,想到這些年爺娘家人對自己的關愛和保護,不由得哭得更是傷懷了。日後就要見不到自家人嫁如一個不熟悉的人家的恐懼也就此襲上心頭。
顧娘子見大娘竟是愈發停不下來了不由想到大約是要嫁人了十分緊張罷,想自己當初即將嫁入李家時不也是這般麼?大娘雖說平日里是個穩重的,但是小娘子家的面對嫁人這般人生大事哪里能夠不害怕?于是也就百般安慰大娘,雖說都不怎麼安慰對地方但是大娘還是漸漸的停下了哭泣改為抽噎。
顧娘子這時又說道︰「既是不哭了,那娘娘就與你講一講你將要帶了岳家去的幹當人罷。杜家一家子自然是要帶了去的,那杜家大郎雖說年歲不大但奴冷眼看來倒是個堪使用的。正好岳家沒有幹當人,你就帶了杜家一家去也是不叫他們一家分離的意思。家中其他使用人等都是簽的短契,倒是不好辦了,不若叫你阿爺再去東京城買上幾家幹當人來,家中也正好使用
大娘听了也不反對,反正杜家一家子也正是自己想要的人家。那杜家娘娘倒是個好的,不僅手巧更重要的是心思巧妙,大娘提說的好多東西她琢磨著都可以重現出來,倒叫大娘對她刮目相看。
杜家小郎雖說是吃的十分之多但是力氣也非常人,不由叫人想到力大無窮的程咬金。大娘雖說不顯但是心里也是對杜家小郎有所期待的,哪怕他無甚能耐罷,日後家中南下時總是能夠護著一些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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