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戈的天氣,不同于琉棲的四季如春,尤其是步入初冬之後,這天氣更是變幻莫測,下午還是晴空萬里,一到傍晚,便陰沉沉的,到了半夜,更是狂風大作,下起了大雨。
言昭本就淺眠,這會更是睡意全無,睜大著眼眸,盯著紗幔的頂端,視線卻是毫無焦距,隱隱的,打從下午從天牢回來,她便覺著有些心緒不寧,這會听著窗外狂風大作,更是覺著心頭不安。
雲落听著外邊的風聲雨聲,一時不放心,便過來瞧瞧,這剛進內室,便看到言昭披頭散發的蜷縮在床頭,心頭一顫,忙上前︰「主子,您這是……」
話還未說完,她便發現屋內即便生了暖爐,都依舊寒氣四散,才發現屋內的窗戶都是打開的,她顧不得其他,手腳麻利的將所有的窗戶關上,但肆意的雨水依舊浸濕了窗邊的家具。
雲落回頭,看著言昭依舊維持著原先的姿勢,一動不動,眼底閃過一絲不忍,那份切膚之痛,怕是常人無法理解,而言昭此刻正一點一點的體味著。
「主子,今晚奴婢讓冬雪來給你守夜吧。」雲落輕聲問道,往日里按著雲戈的宮規,到了晚上那是需要宮女替自家娘娘守夜的,可言昭不喜,她們也就只在外邊守著,而雲落不放心,就會在半夜的時候過來看看。
這些,言昭雖然嘴里不說,可都看在眼里,說不感動那是假的,多少是有些動容的。
突然,一聲驚雷劃破天際,轟轟的聲響,好似直打在言昭的心上,顫顫的,久久未能平靜。
她看了雲落一眼,臉上總算是有了幾分神色︰「雲姑姑,我怎麼總覺著今晚有什麼事情發生?」
「太醫說了,主子這是心思過重所致,吃幾貼安神的藥調養調養就不礙事的。」雲落嘴上這麼說著,可看著這天,心里也是沒譜。
「但願是我多心了。」她捏緊了自己的雙手,眼瞼輕垂,看似呢喃的話語,不過是求得自己的心安。
雲落要陪著,言昭不讓,不得,雲落只能不放心的一步三回頭的看著,出了門,連帶離去前還不忘叮囑門外負責守夜的宮女。
屋外雷聲陣陣,一道閃電憑空劃破天際,將整個內室照的分外明亮,卻也多了分森森的駭人感。
整個皇宮沉寂在一片大雨之中,守衛的將領井然有序的穿梭在宮殿的各個角落,伴著鎧甲的錚錚聲,顯得尤為沉重。
天牢重地,自是守衛森嚴,門口兩側堆起的篝火已經熄滅,在雨水下冒著青煙,發出噗噗的聲響。
韓棟帶著一隊禁軍直bi天牢︰「太後有令,琉棲所有余孽當即處以絞刑!」
磅礡的雨勢絲毫未見收斂,伴著隆隆的雷聲,韓棟鏗鏘有力的命令更顯得陰森可怖,宛如死神降臨,帶著弒殺的血腥。
杜衡接到令的時候,人還在天牢內bi供著一批剛送達的囚犯,聞信不由大驚,面色隨即一變︰「走。」
他剛到天牢門口,瞧著這黑壓壓的人群,如此陣勢,可見太後的堅定,杜衡眉頭不自覺的微皺,隨後才散開,面色如常,帶著半分卑恭上前︰「卑職參見將軍,不知將軍深夜到訪,所謂何事?」
「杜衡,本將軍奉太後口諭,處決琉棲國余孽,你還不命人將門打開。」韓棟一張臉隱沒在黑夜中,電閃雷鳴間,驚現那絕世的俊顏,卻似鬼魅,雨水順著他剛毅的臉頰滑落,連帶著眼都睜不開。
杜衡面上故作驚惶之色,可高大的身子卻為移動分毫,態度不卑不亢︰「韓將軍,請恕卑職斗膽,琉棲國雖已滅亡,也的確有抓獲他國的皇帝,但一切都未決斷,如今朝廷對于他們的處置也頗有爭議,只要皇上一天未曾下旨,卑職就有一天的責任,確保他們的安危。」
這杜衡也絕非一般人,宇文皓既然放心讓他看守夏蒼柏,自然是他信得過的人。
這一點,韓棟不是不知,可他今夜突然收到太後的密信,還有自己妹妹突然派人傳信給他,為的都是同一件事,為此,他不得不連夜進宮,好在他有太後的手諭,守門的將領也未加為難。
此刻,他的臉色已是難看到了極點,陰鷙的雙眸緊緊盯著眼前的人,恨不得一刀揮下︰「杜衡,你一小小侍衛,膽敢違抗太後懿旨,該當何罪!」
「卑職愚鈍,還請將軍賜教,這外庭之事,何時听命內庭差遣,若沒皇上手諭,恕末將難以從命!」杜衡的態度剛正不阿,儼然是個軟硬不吃的人。
「你……」韓棟是何人,當今太後的親佷子,韓貴妃的親弟弟,朝堂之上,巴結奉承之人比比皆是,何時受過這樣的氣,一時氣惱的不知作何反駁。
想來,在他眼里,杜衡不過是個無權無勢的小侍衛,也不知皇上什麼時候興起,竟下令將遠在相州的他調回。
韓太後早就提醒過他,此人為人正直,說一不二,更是出了名的執拗,有理佔七分,無理也要佔三分,可他心高氣傲,哪里肯听勸,這會自是堵得啞口無言。
「杜衡,本將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叫你的人讓開!」韓棟面色陰沉,冷眼瞧著眼前不知何時聚集在他身後的守衛,冷哼。
「卑職還是那句話,沒有皇上的旨意,末將難以從命。」杜衡仿若沒有看到他臉上升起的殺意,面色如常,聲音不卑不亢,卻是極為堅定。
「杜衡,你別不識好歹!」韓棟聞言,俊逸的臉龐陡然變幻,眼中閃過一絲狠絕,「傳本將軍的令,若誰敢頑抗,違令者斬!」
他大手一揮,身後的將領便要一擁而上,在這磅礡的大雨中,如此一幕,顯得更為陰森恐怖,好似一張巨大的網,密密的投下,死亡的氣息,也隨即一寸一寸bi近。
「誰敢!」杜衡陡然一喝,說中不知何時已然多了一塊金牌,那雕工精致,入木三分,但這些都是其次,關鍵的是,金牌的正面,雕刻著一只栩栩如生的飛龍,當真是五爪金龍,騰飛在天。
一道閃電劃過,更襯得那金龍逼真至極,一雙龍眼迥然有神,嘴里正含著一顆上等的紅色琉璃珠,齜牙咧嘴的瞪著眾人。
金牌一出,如皇上親臨。
韓棟大驚失色,瞪大了雙眸,直盯著他手中的金牌,直到天空雷聲響徹,才似被驚醒,慌忙跪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杜衡神色淡漠,只是冷冷的瞧著跪在自己面前的鐵衛。
好一會,他才緩緩開口,低壓的聲音,卻壓不住渾然的氣勢︰「韓將軍還是帶著您的親衛,請回吧,今夜之事,杜某就當從未發生過。」
直到後半夜,磅礡的雨勢才漸漸收了些,但依舊能听到淅淅瀝瀝的雨聲,言昭許是困極,迷迷糊糊的縮在角落就睡著了。
睡夢中,總感覺有誰在自己身旁,輕柔的俯瞰著自己,那冰涼的指尖劃過自己的臉頰,言昭不禁皺了皺眉,想要睜開眼看看究竟是誰在作怪,卻怎麼都睜不開,隱隱听到有人低語,可听不清說的什麼,她索性翻了個身,背對著床外,復而又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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