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策 第六十四章 尸骨未寒

作者 ︰ 千落

她一臉安詳,平靜的外表下,是起伏不定的內心,淒然的目光,如此的直視。

那眼神,是每當午夜夢回時,宇文皓腦中最為揮之不去的神色。

當琉棲國還未滅亡,他還未一舉奪得琉棲的時候,那樣的眼神,總會適時的出現在他夢中,每次醒來,他都發現自己像是虛月兌了一般。

那時的他,便沉浸在如此的恐懼之中,可當琉棲真的在他手中了,她望著自己的眼神,是控訴,是指責,卻沒有如今這般的決然。

那時,沒有人知道,他是有多麼慶幸,慶幸她沒有對自己絕望,慶幸她,在心底還給自己留了一絲余地。

可如今,那午夜縈繞在他腦中的眼神真正出現的時候,他才知道,原來那種失去的感覺,真的會讓他恐慌,那種想要努力抓住,卻完全失控的局面,讓他極度不安。

他幽幽伸出雙手,想要將搖搖欲墜的她攬入懷內,可伸出的雙手卻停留在半空,遲遲沒有動作,他突然害怕,害怕她對自己的抗拒,害怕她會毫不留情面的將自己推開,狠狠的隔離在她的生活之外。

她抿唇不語,突然,笑靨如花,那蒼白的臉上,宛若綻放的花朵,明明是美艷不可方物,卻透著說不盡的淒美決然︰「皇上,可還記得我說過什麼?」

只見,宇文皓的臉色隨即一變,稜角分明的五官都緊湊到了一塊,臉上的神色晦暗不明,說不出的莫測,簑衣下的喉結,緩緩滾動,卻是半字都吐不出。

他自然知道,她所說這句話,包含著怎樣的意味。

他的心,跟著漸漸往下沉,緊抿的薄唇,輕顫著開啟︰「朕會給你一個交代。」

「交代!」言昭的聲音不覺拔高,冰凍琉璃般的眸子透著刺骨的凜冽,眼波流轉,眉目輕掃,毫不留情的話語字字珠璣,「這回,皇上又打算找誰做替罪羊,他嗎?」

她縴縴玉手一指,指著的正是站在一旁面無表情看著的杜衡,隨即,她的指尖再次緩緩移動,轉而指向另一邊的元壽︰「還是他?」

轉而,她淡漠的收回視線,也跟著垂下自己的手臂,目光再次移向他俊逸非凡的容顏,輕哧︰「要找替罪羊,皇上不也該找個更有說服力的,元壽再不濟,也是內務局的太監總管,可他還沒能力呼喝皇上親自培養的禁衛軍吧!」

此時,她的手中正緊緊抓著剛才無意中撿到的一塊小小玉佩,那玉佩上,雕刻著一個精美的圖騰,如果不知道的,會覺著那是一朵恣意絕美的曼珠沙華,可身處皇室的人便會知道,在雲戈,擁有曼珠沙華圖騰玉佩的,除了世代以歷任皇帝盡忠的皇家禁衛軍,再無他人。

她臉上的神色越發的冰冷,淡漠的眼神,讓宇文皓跟著呼吸一緊,緊抿的薄唇,越發的抿成一條細縫,嘴角拉長,一雙黑眸,更是一瞬不瞬的注視著她,深怕錯過了什麼。

寒風呼呼的在耳邊響起,吹得人心頭發堵,那股本就不安的因素,越發的肆意增加。

言昭不再多言,冷然的目光看也不再看他,轉身往已然熄滅的火堆中走去,濃煙中嗆鼻的煙味,刺得人雙眼直想流淚,鼻中呼出的氣息都顯得困難。

雲落不放心,也無需宇文皓提醒,微微福了福,隨後便緊跟著言昭進去。

嗆鼻的濃煙,實在讓言昭受不了,咽喉刺激的難受,忍不住連著咳出了聲,可哪怕眼角淚水留個不停,她也沒有停止前行的步伐,模糊的視線,努力的尋找著夏蒼柏他們的身影。

「主子,這里煙中,這樣下去,你會受不了的,咱們還是先出去,讓暗衛他們找吧。」雲落看著言昭那隨時都有可能倒下的身影,禁不住再次勸道。

言昭滿月復的心思只停留在尋找上,她胡亂的抹了抹臉頰,才發現,不知不覺間,面頰已是一片,她已然分不清那是淚水,還是濃煙嗆出來的淚而已。

她越往里走,整顆心越發的往下沉,那種火急火燎的感覺,仿佛像是要沖破胸口,整個跳出來一般。

「主子……」

突然,言昭看到院子前方的大廳內,外殿中央躺著一具尸體,身體已被大火燒成了漆黑,面目表情極為痛苦,整個人已然面目全非,根本看不清之前的模樣,可是,那左手無名指上的扳指,她認得,那是夏蒼柏的信物。

言昭覺著眼前陡然一黑,身子跟著一個虛晃,好一會,她才穩住心緒,腳下顫巍巍的往前走,在他面前,她緩緩蹲下,已被大火焦灼了的面目,她竟還能看到他對妻子的愛護,直到這會,言昭才發現,他的身下,竟緊緊護著一個人,正是琉棲國的皇後,她言昭的母後。

言昭再也控制不住的自己的情緒,一個踉蹌,身子便軟軟的跌坐在地,也不管地面有多髒亂,就這麼癱倒下去。

雲落慌忙去扶,可依舊沒有扶住,只能任由她癱坐在夏蒼柏他們面前。

她顫顫的伸出雙手,將那雙連臨死都未能閉上的眸子輕輕覆上,言昭幾乎可以想見,當時的他們,該有多害怕,又有多痛苦。

她的手,撫上他的臉頰,心頭痛苦不堪,內心的情緒,幾乎瀕臨崩潰的邊緣。

「對不起,都是我,是我害了你們……」她幾近喃喃的聲音,當真是眼睜睜看著自己親人慘死在自己面前那般痛苦。

她滿是自責,言昭總覺著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了,若不是她,或許他們還能死的體面,可如今,真是連尸骨都未寒了。

我說過,會代替言昭,好好守護你們,可我食言了。

言昭的目光訴說著那不為人知的辛酸,這一刻,或許她是真有那麼點恨宇文皓的吧?

以前,她覺著,因為自己沒有經歷那段滅國之痛,所以可能沒有親身體驗言昭心頭濃烈的情感波動,那種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濃烈的感情,她不理解,可這會,當她的父母,雙雙死于自己面前的時候,而她那種無能為力,在有了切膚之痛之後,或許,真的就是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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