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昭的腳步,不由自主的往三弦琴的方向走去,縴瘦的身影緩緩蹲下,逶迤的長裙宛若綻放的牡丹,嬌艷的鋪展滿地,白皙的指尖巧巧的撥弄著琴弦,錚的一聲,清脆悅耳。
余音繚繞,卻彷如打在言昭的心尖上,說不出的壓抑,一顆焦躁的心,漸漸得以平復,指尖緩緩劃過琴弦,縴細的弦絲割過細女敕的肌膚,微微的麻感,觸動著神經。
夜涼如水的黑夜,宮燈搖曳的倒影,微微的晃動,四周一片寂靜,言昭靜靜的坐著,神色平靜安然,視線落在琴弦上,久久未動。
這一坐,便是半個時辰,直到抬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才打破這一室的平靜。
宮殿門口,昂然的身影依舊的器宇軒昂,只是腳下的步子卻邁得急促,臉上的神色緊繃,直到看到她獨自安然的坐著,才緩和不少。
他大步往她這邊走來,雙手有力的將她攬起,用力的攬入懷內,感受著她淡淡的馨香,一顆懸著心的才漸漸恢復平靜。
「都去哪了,回宮了怎麼也跟朕說一聲?」雖是責備的話語,從他嘴里出來,竟成了滿滿的擔憂和關懷,他微微將她拉離自己的懷抱,雙手依舊霸道的攬著她的雙肩,修長的手撫上她傾世的容顏,動作輕柔的將她垂落耳際的一絲發絲別于耳後,眸光深沉而情深。
言昭眼瞼微垂,嘴角動了動,卻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抿著唇輕語︰「皇上怎麼來了,太後那邊……」
「沒事,母後也乏了,朕讓韓貴妃陪著回宮了,倒是你,要不是雲落後來跑來告訴朕說你回去了,朕就差不讓人把整個皇宮給翻過來。」他輕柔的將她摟入懷內,下巴抵著她的腦袋,細細摩挲。
言昭難得乖順的靠在他懷內,肌膚觸上他絲緞的袍子,冰涼的觸感,使得她的神智尤為清明。
他的身後,緊跟著雲落,確定自家主子真如那黑衣男子所言,獨自在宮里,心里頭一直提踹著的小兔子,才停止了亂蹦,悄然退了出去,並適宜的將大殿的木門帶上。
她的腦海,不由浮現單笙佑離去前所說的話︰「你當真以為宇文皓是真心娶你,他的野心,不比朕小著,如今雲戈的邊境,總計有不下八十萬的大軍駐守,以你的聰明,不會不明白,大軍壓境,意味著什麼?」
她從他懷內微微抬起,探究的目光落在他剛毅的臉上,背光的光影下,他的五官稜角分明,可如今卻失了往日的凌厲,多了份柔情。
言昭眉頭微微蹙起,對于人心,或許她真的只是一知半解,從未懂過,他的宏圖霸業,他的千秋江山,當真如此重要麼?
他柔柔的視線滿是寵溺,俊逸的臉龐帶著滿足的笑意,指尖撫上她緊蹙的柳眉,帶著暖意的笑容,摧去往日的冰冷︰「忙了一天,累了吧,我讓雲落進來伺候你梳洗。」
「嗯。」一時言昭不知該如何面對,只是應著。
早早的,雲落便讓冬雪和梅香準備好了就寢的衣物和床帕,這會自是忙碌開了。
今晚的羽月宮,喜慶融融,床上也是大清早就換上了百子金孫被,大紅的床單,床褥整體的疊放在一側,床上撲灑著桂圓、蓮子、花生等,滿滿的撒了一床,寓意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這些,都是琉棲國的傳統,言昭曾經無意中有想宇文皓提及過,說自己特別羨慕皇姐,當時皇姐出嫁,雖然只是嫁給了朝中御史的公子,可兩人是真心兩情相悅,所有的習俗皇姐都沒按著皇宮的規矩,而是百姓的嫁娶,當時她看了,就覺著有朝一日,若是自己嫁人了,她也要像皇姐一樣。
言昭沒有想到,這話,他竟然就這麼記下了。
「你還記得?」她的視線印滿了紅色,神色有些感嘆,喃喃低語,滿是無盡感傷。
他用力的攬過她的右肩,讓她整個考入自己懷內︰「朕說過,朕許你的,是一世安穩,金口玉言,絕不食言。」
他神情凝望,一頭端莊高挽的青絲,他緩緩放下,一頭青絲瞬間傾瀉而下,散落在肩頭,未施薄粉的臉蛋精致細膩,宛若初生的嬰兒般細膩如滑。
雲落等人看著這氣氛變得有些微妙,早就識趣的閃了出去,明亮的內室,也只留下了兩盞淡淡的光。
他的指尖,眷戀不舍的撫著她的臉頰,腦袋微微低下,灼熱的呼吸熨燙著她的臉頰,熟悉而又陌生的龍涎香縈繞在鼻翼間,呼吸著彼此的氣息,他的喘息漸漸沉重。
她的鼻尖貼著他的鼻尖,涼涼的觸感,激得她一個激靈,微微低下了頭,如扇的睫毛忽閃,心里跟著有些發虛。
宇文皓停下了靠近的距離,如黑曜石般熠熠璀璨的眸子,直直的盯著她,她都能感受到臉上的溫度不斷加溫,兩頰隨即變得滾燙。
驀地,他猛然收回彎著的身子,居高臨下的看了她一眼,幽幽的嘆息似有若無的傳入她的耳內,他徑自寬衣解帶,背轉著身,磁性喑啞的嗓音很是好听︰「睡吧,累了一天了。」
言昭有些呆愣,一時反應不過來,就這麼看著他熟練的解下盤中錯雜的盤扣,兀自將床上的那一堆花生蓮子的擱于室內的酸木枝丫圓桌上,攤開被子,自然而然的睡在床的外側。
面對此情此景,她竟是有些無措,眨了眨眼眸,才開始慢悠悠的梳洗自己。
偌大的床上,新婚之夜,兩人蓋著兩條被子,她對著天花板發呆,他亦如是,相視無言。
猝不及防,他突然起身,也不知從拿取出一把鋒利的小刀,利落的撩開兩人間橫跨著的巨大空著的,刀起刀落,左手的食指上赫然多了一道深深的傷口。
言昭懵了,臉色微白,猛然起身,一把抓過他的手查看,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忍不住低吼︰「你瘋了你!」
她四處張望,這一時半會的也找不著可以用來包扎傷口的,最後目光反而停留在床褥上被他染了血跡的床帕上。
言昭想也不想,拿起就是,正欲給他的傷口包扎,卻被宇文皓一把攔下︰「你做什麼?」
她睨了他一眼,依舊的沒好氣︰「你這傷口不用包扎的?」
宇文皓看著她急紅了眼的模樣,陰郁的神色頓覺緩和了不少,心境也好了,嘴角再次恢復了微揚,用那只沒有被她握著的手按住她的小手︰「拿這包扎了,那朕豈不是白忙活了,明天你讓雲落拿什麼給敬事房那邊交差,嗯?」
言昭即便是再遲鈍,也明白他話里的言外之意的,瞬間整個臉紅的,連耳根子都跟著滾燙滾燙。
她嗔睨了他一眼,明明是怒意的語調,卻說出了嬌羞的聲音︰「活該被刀割,要不要我再給你補一刀?」
「你舍得?」
言昭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小手對準他的傷口,用力的按了下去,剛止住的血瞬間又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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