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梢輕上,靜若流水般的月光灑下,在寒玉的白石上撲上金燦燦的一層,宛若星輝交映般璀璨奪目,絢爛的光暈給整個內室蒙上一層虛渺的飄然。
淡淡的龍涎香在鼻翼間縈繞,外室隱隱穿來宮女走動的聲響,許是到了掌燈的時辰,屋外的動靜一陣一陣的輕響。
言昭眸光淡然,細碎的目光落在兩人交握的雙手,依然是十指相扣,從他昏迷跌向她的那一瞬,他的大掌精準無誤的握住她的小手,至此就從未松開。
隨後,任憑她怎麼努力,都掙月兌不了他的緊握,就連太醫也束手無策,不得,她只能這麼坐在床頭,凝視著他絕然的英姿。
他的雙眸緊閉,濃密細長的睫毛有如女子般微微上翹,隨著他輕淺均勻的呼吸,一顫一顫,深鎖的眉頭,即便是昏迷著,也未見半刻舒展。
她柳眉微蹙,低垂的眼眸倒影著他絕然的容顏,稜角分明的五官即便是在沉睡中,都給人一股曠世的練達華貴,恰似與生俱來的王者風範,一覽無遺。
言昭瞅著瞅著,不禁心頭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緒,澀澀的,酸酸的,壓在胸口。
「對不起,我不能代她愛你……」她動了動兩人相扣的指尖,伸出另一只空著的手,一根根的將他的指尖掰開,抽出的瞬間,她明顯感覺到觸動的指尖傳來的暖意,顯得尤為清晰。
有那麼一瞬,她竟有些貪戀那份偷來的溫暖,可傷‘她’者,她亦要讓對方付出慘痛的代價。
她眸光一凜,清冽的寒光從眸底深處迸射而出,帶著決然的果斷,驚濤拍浪的神色在柔和的臉上一閃而逝。
言昭起身,蓮步輕移,款款走向殿外,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雨總算消停了下來,天空飄起了朵朵白雲,厚重的雲層遮擋了那耀目的日光,顯得依然陰沉壓抑,空氣中,總彌漫著低低的壓迫感,敏銳的嗅覺,隱隱似乎已然嗅到危險來臨。
雲落一直在大廳候著,見著她出來,忙迎了上去︰「主子,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回宮歇歇吧。」
當時她和太後的對峙,不時拔高的那幾聲低吼,讓外殿的她也听得清晰,心里不免有些擔憂,若是皇上在這節骨眼上出了點什麼事,只怕這往後的日子,不會好過。
接下來的幾日,祥和宮內不斷有求見的大臣進進出出,可畢竟祥和宮位于後宮之首,那些品級較低的臣子,則是不便求見,但即是如此,一道道上奏的折子,還是沒有落下。
言昭听雲落打探來的消息,似乎是和翟墨的局面,終于打破了原先的僵局,而鎮守邊關的炎王則成了通敵叛國的罪臣,就連瑾樺宮也在當天便被監禁了起來。
明月當空,趁著月色,言昭只身行色匆匆,手里的宮燈風一吹來,微弱的燭光更是忽明忽暗,她波瀾不驚的雙眸難得的凝上一層厚重,腳下不敢做任何停留,一路沿著丈余寬的青色石磚宮道,往潛心殿的方向去。
昭陽殿那邊,宇文皓自是听聞近期發生的事端,傷勢未愈,便急急的宣召丞相顧晟和德親王宇文允進宮。
這會,眼看著宮門就要下鑰,他才吩咐元壽送他們出宮。
元壽微彎著身子,在前邊引路,手中亦是提著一張宮燈,他的身後,一身玄青色緞袍的宇文允和依舊一襲白衣的顧晟並肩而行,兩人神色嚴肅,那微皺的雙眉,可見當下的時局並不容樂觀。
一路,宇文允低低的似乎還在和他探討著什麼,驀地,顧晟足下的腳步一頓,黑眸倏地眯緊,一貫溫文敦厚的臉上染上一抹凌厲的寒意,若有所思的望著某個方向,遲遲未有下一步。
宇文允心思深沉,到嘴邊的話語戛然而止,精明的黑眸輕掃過他的臉頰,隨即順著他的方向望去,空曠的道路上,除了搖曳的宮燈回廊外,什麼都沒有。
「怎麼了?」他低尋的聲音帶著試探,隨而眸光再次往那看了眼,確信什麼都沒有,才收回視線。
「沒事,走吧。」他神色微楞,隨即若無其事的回頭,輕笑著率先邁開步子。
只是,顯然,他有些心不在焉,分神俊美的容顏,添了抹似有若無的憂慮。
宇文允余光細碎的落在他的臉上,將他整個神情一點不落的卷入眸底,薄唇微微輕勾,帶著幾絲邪氣。
兩人各懷心思,接下去的路上誰也沒再開口,眼看著宮門就在前方,顧晟再次突然頓住︰「我突然想起,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未曾向皇上稟報,王爺先行一步,微臣去去就回。」
「顧丞相,有什麼事不能等到明天的,再說,要不是朝堂上的機密,就讓元公公給帶話便是,眼看宮門就要落鑰了,這一來二回的,怕是趕不及。」他眉宇輕佻,淡淡的語調,難掩皇室特有的強勢。
「事關重大,還是臣親自跑這一趟比較放心。」顧晟儒雅的氣息隨風而散,那斜飛入鬢的濃眉,透著剛毅,顯然沒有轉圜的余地。
「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先走一步,顧相為國cao勞,可謂是鞠躬盡瘁,本王實感欣慰。」他漠然嘴角勾起一抹淺笑,摧去眸底的深沉內斂,大掌帶著似有若無的力度,輕拍他的肩膀,暗含警醒。
顧晟直到確保宇文允當真出了宮門,轉而低聲和元壽說了幾句,便雙腳輕點,身形猛然朝著皇宮坐落的某個方向而去。
寂靜的黑夜,蒙蒙給整個皇宮披上一件薄薄的輕紗,朦朧的望去,莊嚴輝煌的宮殿,朱紅高牆掩映,分明沒有白日那般炫耀奪目,可卻有著它黑夜獨屬的威儀莊重,自稱一種氣勢。
言昭步履匆匆,七拐八繞的,手中的宮燈也被她給吹滅了,借著月光,她踏月而行,窈窕的身段在身後投下長長的剪影。
漠然,她身形微閃,隨即閃入了潛心殿之後的內院,這里雜草叢生,顯然已有段時日未有人打掃了。
她剛站定,刷刷風聲劃過,面前赫然齊齊跪著四人,兩男兩女,神色均是謙卑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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