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黑色的天空,密密布滿了滾滾烏雲。狂風卷夾的氣味中,充斥著濃濃的血腥之氣。黑色的烏鴉連成排站在枯干的樹枝上,哇哇的哀嚎著,還有些經不住腳下那成片死人堆所散發出來的腐尸氣息,站在上面狠狠的啃啄。
金色的琉璃碧瓦,紅色的高牆院落,在一片蕭索中沉寂了下去,失去了它往日應有的光輝和繁盛。
紅牆之內,滿目瘡痍,狼狽逃竄的宮人已顧不得自己昔日的主子,紛紛只顧自己的性命。有些膽大的,此刻還在懷里揣著剛順手模來的財寶,只是他不曾知道,也永遠不知道下一秒他的身體便會被鋒利的刀刃所劈開,徒留下那因驚恐而無法合上的雙目,怔怔的瞧著更加血腥的場面。
裂帛的破裂聲,瓷器的摔碎聲,還有逐漸在烈火中燃燒的 啪木材作響聲,無疑不在敘說著摩拔鐵蹄的凶狠和野蠻。
天色越來越暗沉,死亡瀕臨著北燕皇宮的每一處。
「娘娘,你還是听皇上的,先行從密道離開的好!」開口的男子雖然聲音中略帶女性,但急切的言語和慌亂的神態,看得出他此刻非常的害怕和緊張。
「不了!他不走,我便陪他留在這!」
女子坐在精致的鎏金銅鏡前,整了整自己的容貌和衣著,確定自己毫無不妥之處後,才姍姍站起來,轉身笑著看向自己面前的人,「順喜,你去告訴皇上,我就在這玉姝宮等他,哪也不去!」
「娘娘這……」順喜看了看皇後,眼見她一臉的安然于決絕,便只得哀嘆一聲,搖著頭,快步離開了宮殿。
殷良姝命女婢從自己上鎖的木櫃中,取出自己最珍愛,但從未穿上過的大紅嫁衣。
縴縴十指輕輕地滑過如水波般柔軟的緞面,她仔細謹慎的展開嫁袍,金色嵌琥珀瑪瑙的滾邊立刻展露了出來,大氣的金色繡凰圖于紅袍背面仿佛欲騰然而起般。
果然是一件絕美的嫁衣,殷良姝莞爾一笑。
她記得五年前他頂著所有反對的壓力,將鳳印金冊交予她,給了她天下至高無上的權利,但他當時卻無法給她一個完整的婚禮,甚至一件屬于她的嫁衣。
「恆,你欠我一件嫁衣!」
「姝兒,你放心,我一定會送你一件天下無雙的嫁衣!」
時至今日,盛君恆的話還時時縈繞在她的耳邊,可現實的一切卻都無法挽回!
殷良姝退下自己身上的衣衫,仔細的將嫁衣一件件穿在身上,然後坐在鏡前,喚過自己的婢女紫蘇,讓她梳了一個高雲髻。
「娘娘,你今天真美!」紫蘇站定在殷良姝的面前,先是驚的微微張口,後才感嘆著露出了笑容。
殷良姝微微一笑,撫了撫鬢角,看著鏡中的自己。青黛彎眉,若遠山含煙,微微一簇仿佛有說不盡的柔情。嬌女敕無瑕的雙頰抹了胭脂,淡淡的紅很好的將蒼白的臉掩飾起來。那一雙微闔的雙唇,點了鮮亮的紅色口脂,正如那冬日里綻放的紅梅,惹得整個人看起來越發年輕嬌媚。
「娘娘,你這何苦呢?為何不同皇上一塊走?」
「紫蘇,你不明白!是我欠他的太多!這是我罪有應得!」
嗚嗚的風聲從紅牆根里幽咽的穿過,仿佛有無數的鬼魂在向殷良姝訴說著心里的不甘心。撲面而來的血腥之氣,帶著她身上刺目的紅色,看起來更加猙獰可怖!
殷良姝笑著落座在自己宮里的寶座上,那是一張金塑的鳳椅,兩旁的扶手上分別雕著一支展翅欲飛的鳳凰,金色的展翅,昂起的頭顱,驕傲而不張揚。
大殿外一陣精鐵甲冑發出的 嚓 嚓聲,緊接著便有手持長刀的士兵沖了進來。他們看見殿上坐著的人,先是一愣,而後更多的是滿眼婬•欲之色。
「想不到這北燕居然有這麼漂亮的女子,今天真是有福氣了!」提著大刀的男子摩拳擦掌,吞吐著嘴角的口水,精神非常的亢奮。
「頭領,這就是我們北燕的良貴妃,傾城傾國!」他身邊一個塊頭精瘦的男子,穿著一身醬色的宮服,指著殷良姝對身邊的大塊頭不住的點頭哈腰。
「老子今天運氣好!你們都滾到外面去守著,別破壞了老子的興致!」男子抹著嘴角的口水,婬•笑著朝殷良姝走了過來。
紫蘇一臉驚恐的盯著男子步步緊逼,她銀牙一咬,憤怒的站到了殷良姝的前面,「貴妃娘娘豈是你這個蠻子可以沾染的,還不快滾,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大塊頭還真怔了一下,不過再看見紫蘇漲紅的小臉和因緊張而緊攥的拳頭時,他加快了腳下的步伐,邊挽著袖子邊嬉笑道,「老子就想嘗嘗這北燕皇帝的女人是個什麼滋味,小妮子看你也挺潑辣的,爺一會連你也收拾了怎麼樣?」
大塊頭還差幾步就可以模到殷良姝的手,卻見殷良姝突然指著他放聲大笑起來,有些干澀的聲音听起來格外的悲壯。
「你的死期到了!」殷良姝滿臉笑意。
大塊頭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感覺自己頸間一涼,一股炙熱的血便噴射了出來,他驚恐的捂著脖子,向後跌倒,鮮血順著他粗糙的指縫不斷的噴涌而出。
「大……大汗!」男子駭然的瞪著雙目,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畜生!」被稱作大汗的男子抬腳踩在大塊頭的身上,彎腰將自己的寶刀在他的衣服上抹干淨後,重新插入了長靴中的刀鞘里。
「殷良姝,你似乎一點也不害怕?」
「怕?我早就沒有怕的權利了!聞人漠野,你今天來不就是殺我的麼?為何還不動手?」殷良姝直視著男子的眼楮,一點也不畏懼。
聞人漠野贊賞的將她上下打量一番,嘖嘖贊嘆道,「果然是北燕最漂亮的女子,真是可惜了。」他緊逼著走到殷良姝的面前,奈何有紫蘇誓死抵在前面。聞人漠野一記刀掌,不耐煩的直接將紫蘇擊暈過去。
「要殺要剮隨你便!本宮只求速死!」
聞人漠野走到殷良姝跟前,抬手正欲撫上她那精致完美的臉頰,卻被撲了空。但他也不惱,笑著收回自己的手,摩挲著大指上的翡翠扳指,笑言道,「你若答應跟隨本汗,我便讓人放了盛君恆!」
前一秒還盛氣凌人,只求速死的殷良姝,身子一顫,眼神從堅定一下變得慌亂,她咬唇一思量,很快恢復常態,勾唇說道,「你以為這點伎倆就能騙得本宮!本宮真是高看你了!」
「是麼?那你當初又為何被本汗的一點小伎倆所迷倒,甘願癱在我身下,任我享受呢?」
「無恥之徒,你當初用迷•藥害本宮,這樣的話你還說得出口!」殷良姝听到他的話,再也穩不住了,猛的站起來,伸手就向聞人漠野扇過去。
「別動怒!好歹我們也是幾日露水夫妻!你對為夫為何如此凶蠻呢?」聞人漠野緊緊用手鉗住殷良姝的手,順勢一把將她帶入自己的懷中。
「呸!若不是你逼迫我,北燕何以會一敗涂地,失在你的手中!」
聞人漠野沒有任何反駁,一記響指後,對門外守衛的士兵說道,「哈哈——來人,將北燕皇帝帶上來!」
殷良姝看著滿臉灰暗之色的盛君恆,踉蹌著一步步走進殿來,她頹然的發現自己全身好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無力的朝座椅滑下去。
「盛君恆,你也听見了!本汗沒有騙你吧!你的好貴妃就是就是你心中最恨的那個告密者!」聞人漠野皮笑肉不笑的走到盛君恆面前,伏在他耳畔悄聲說道,「忘了告訴你,殷良姝的味道真的不錯!」
殷良姝看著盛君恆的臉,由白轉紅,由紅變紫,由紫又變黑,直到最後由黑又變為蒼白。他眼中那一點燃燒的希望之火,逐漸的消滅了下去。
「殷良姝,這就是你不願跟我走的原因麼?這就是你穿上鳳冠霞帔的理由麼?這就是我身邊的好貴妃,那個曾經溫婉的姝兒麼?」盛君恆盡管拼死咬著牙關,可一股鮮血還是從口中噴了出來,他的嘴角上,牙齒上,衣服上到處沾染著殷紅色的血沫子。
「恆,你听我解釋!事情不是聞人漠野說的那樣,他是故意……」殷良姝徹底慌亂了,她從來沒覺得自己會這般無力,事情的發展已經超乎了她的想象,當初的她為了保全自己的愛,的確是不顧一切的做了錯事,但自始至終她都知道自己的心沒有背叛過北燕,沒有背叛過面前的男子。
「夠了!殷良姝!北燕敗在我的手中,我本就該已死謝罪!而你,我只當從來沒遇見過,我們永世不要再見!」
盛君恆說完,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難以退卻的苦笑。旋即他從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朝著自己的胸口戳了進去。
「不……」殷良姝瘋狂的想跑到盛君恆的身邊,可惜嫁衣的裙擺卻阻斷了她最後的希望。她摔倒在地,眼睜睜看著自己最愛的人,從自己面前倒下,從自己心里倒下。
她匍匐著朝盛君恆爬過去,試圖用手握住他那日漸冰涼的手心,「恆,我要你活過來。」
殷良姝將盛君恆抱在自己懷中,喃喃自語,她不要他離開,她不要和他永世不見,她希望上天給她一個機會,讓一切重新再來,她會選擇躲得遠遠的,只要看得見他就好。
「恆,我愛你!」
殷良姝緩緩的從盛君恆的身上抽出那把她送他的匕首,微笑著刺進了自己的心里。
濃重而刺目的鮮血順著紅嫁衣一直流淌到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然後和另一支血液融匯,彼此緊緊纏繞,蜿蜒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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