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克凡雖然派出了很多斥候和探子,但是往返長江兩岸非常麻煩,他對黃岡城的情報掌握不足,不知道清軍已經收攏防線,加強了城中的防御,也不知道徐勇的援軍正在趕來.
黃州府離武昌府太近,按照常理來說,清軍肯定以為汪克凡不敢來打黃岡,所以他故意反其道而行之,連夜渡江,奇襲黃岡。
出其不意,就要速戰速決,汪克凡決定強攻黃岡。
這無疑是一種冒險行為,所謂「攻城為下」,沒有做好準備,強行攻城一般很難奏效,而且會帶來嚴重的傷亡,但是根據他掌握的情報,黃岡城里的清軍很弱,所以值得賭一把。
黃岡是一座府城,城牆比普通的縣城堅固得多,如果按部就班發起進攻,幾天內很難奏效,而武昌府的清軍順流而下,一天就能趕到這里支援,黃岡之戰拖的時間越久,就越可能打成一場爛仗。
把大炮運過長江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楚軍的輜重部隊還遠遠拖在後面,汪克凡手里現在只有四個步兵營,半個騎兵營,他把崇陽營和岳州營擺在南門,把通城營和蒲圻營擺在西門,並且派騎兵監視岳州府四門,隔斷和碼頭之間的聯系,如果有出城的百姓和小股部隊,一概加以攔截,免得被清軍的信使混出去。
汪克凡之所以不惜傷亡發起強攻,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他手里有兩千多個綠營俘虜,可以充當炮灰。
楚軍安營扎寨,打造攻城器械,一個時辰之後,後續的部隊逐漸趕到。還運上來兩門三磅炮,汪克凡隨即下令出戰,騎兵、弓箭手和火銃手壓住陣腳,嚴防清軍出城襲擊,兩門三磅炮推到陣前,對準了黃岡南門。
「試炮。」
隨著汪克凡一聲令下,兩門三磅炮發出怒吼,震得人耳朵嗡嗡直響。一發炮彈射中城牆,轟起一片磚石碎屑,被風一吹。灑得城上清軍滿頭滿身,另一發炮彈射中城樓,打壞了一扇窗戶和半截女牆。
城樓上露出了幾名清軍將領和文官,汪克凡用望遠鏡看得很清楚,其中一人正是徐斌。他到底是徐勇的弟弟,正牌的二品副將。在沒有受到清廷懲處之前。仍然在黃州綠營里有一定地位。
居中的主將是另一名綠營副將,滿臉彪悍精明之色,一看就是久經戰陣的將領,根據斥候的情報,這個副將名叫孫柏安。
旁邊還有一位四品文官,出乎汪克凡的預料。他雖然是文官,卻沒有任何驚慌的表情,神色間頗為冷厲,正是黃州知府牛佺。
「這一仗看來不太好打。」汪克凡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聲勢浩大的楚軍突然出現在城外,對黃岡的清軍壓力極大,城頭上的綠營兵看樣子都很緊張,但是將為兵之膽,這幾名清軍將領官員仍然保持鎮定,就足以控制城里的形勢。
在他們的指揮下,城頭上清軍不斷調動,看到明軍主攻西門和南門,他們也加強了這兩座城門的防御,綠旗的數量明顯增加,南門這一側把總的隊旗就有十幾面,再加上高低不等的將旗軍旗等等,大眼一掃就有近千人。一隊隊青壯把石塊灰瓶等守城器械運上城牆,點燃鐵鍋中的火油冒出道道黑煙,協助清軍守城。
不好打也得打!
在汪克凡中軍的指揮下,楚軍各部一起列陣,戰馬往來奔弛,步兵徐徐推進,刀槍林立,在陽光下閃閃耀眼,旌旗飄搖,蕩起漫天的塵土幾乎遮蔽了陽光。
隨著一聲悠長的號角,綠營兵俘虜推動幾十輛木驢車向南門城牆走去,還有三百多俘虜背著麻包跟在他們後面,盡量把身子躲在木驢車的保護範圍內,明軍騎兵組成的督戰隊手持斬馬刀,大聲催促著俘虜加快速度。
汪克凡打算先用雲梯蟻附攻城,試探一下清軍的斤兩,黃岡城里的清軍不是徐勇的主力,戰斗力相對較差,楚軍只要攻上城頭,基本上就能站穩腳跟,逐步打開突破口,而不是被清軍調集優勢兵力殲滅。
除了蟻附攻城之外,汪克凡還留有後招,楚軍的工匠和輔兵正在趕制其他的攻城器械,多造一些木驢車和橋車,還有最為堅固的半截船。
黃岡的城門相對更加結實,外側還有干戈板保護,用火炮很難打破,打破了也無法攻進里面的甕城,所以汪克凡打算在城牆上想辦法,半截船就是攻擊城牆的有力武器。
這種強攻會消耗大量的人命,攻守雙方的傷亡完全不成比例,攻城一方的傷亡往往都是守城一方的三四倍,汪克凡不會讓楚軍大量犧牲,就把那兩千多個綠營俘虜豁出去了。
這的確有些翻臉不認賬的意思,當初招降咸寧清軍的時候,汪克凡答應保證他們的人身安全,現在卻逼著這些俘虜當炮灰,但汪克凡是個實用主義者,或者說一切都從實際出發,只要沒踫觸到暗藏的底線,信守承諾這種事情就太迂腐了。
如果把綠營兵俘虜直接釋放,他們轉身又會加入清軍,但一直帶在軍中,又是一個很麻煩的累贅,干脆讓他們做些貢獻。這些俘虜既然當了滿清的走狗,就要有贖罪的思想準備,如果在這場戰斗中完成任務,還能僥幸活下來,汪克凡會考慮逐步釋放他們,甚至把其中一些立功的俘虜吸收進楚軍。
第一批上陣的是四百名俘虜,他們推著木驢車吱呀吱呀地向著城牆走去,離著護城河還有不到兩里,城頭上的紅衣大炮噴出一道火光,隨著巨響和白煙,一枚三斤炮彈射了出來,砰的一聲砸在木驢車的中間,附近的綠營俘虜發出一陣驚叫,有個膽子小的轉身就跑,剛剛跑出沒有幾步,就被縱馬沖上來的督戰隊一刀砍翻。
「快些沖,沖到城下大炮就沒用了!」
木驢車中間還有一些負責指揮的楚軍士兵,他們身披鎧甲,手執利刃,面對手無寸鐵的綠營俘虜幾乎是武裝到了牙齒,他們根據經驗提醒了著綠營俘虜,卻絕口不停城頭上還有綠營的弓箭手和石砲。
俘虜們慌慌張張拼命推車,有二三十人干脆不要木驢車的掩護,背著麻包向前一路小跑,想盡快月兌離紅衣大炮的射程,楚軍士兵還得照顧大部隊,就由著他們去作死。
紅衣大炮射速很慢,木驢車雖然走的也很慢,前後只挨了三炮,第一炮沒有命中目標,第二炮卻擊毀了一輛木驢車,第三炮更串了一個糖葫蘆,炮彈在城牆前的空地上彈來彈去,連著砸壞了三輛木驢車。
三斤多的炮彈把毛竹護板炸成無數的碎塊,推車的俘虜一起粉身碎骨,殘肢飛到幾丈開外,後面的七八名俘虜被碎片打倒了好幾個,慘嚎聲在城下久久回蕩,那炮彈卻余勢未消,又彈起來砸壞了兩外兩輛木驢車,傷了好幾名俘虜。
俘虜們立刻一陣大亂,楚軍督戰隊連著砍死了十幾個人,才讓他們鎮定下來,繼續前進,正在這時,城頭上突然噴出五六道火光和濃煙,幾門明軍制造的銅炮開火了。
銅炮重量較輕,但是密閉姓不好,裝藥量遠遠低于紅衣大炮,射程也近了很多,這些銅炮都是大明制造的將軍炮,質量上更差了一些,哪怕架在高高的城牆上,也只能打到一百步遠近,所以木驢車一陣急走之後,只被打壞了兩輛死了十來個人,就月兌離了銅炮的射程。
最前面的二三十個俘虜沖到護城河附近,他們只要把裝土的麻包扔進護城河,就算完成了一次任務,可以退下去休息一陣,等到其他的俘虜都輪過一遍,才再次上陣。看到希望就在眼前,他們都加快了腳步向前猛沖。
「嗖嗖嗖嗖!」
城頭上箭如雨下。
如果是四百名俘虜一起動手,互相之間還是個掩護,這二三十個俘虜獨自在前,就成了清軍弓箭手的活靶子,俘虜的身上沒有鎧甲,中箭就倒,慘叫不斷,剩下的十幾個人連連大叫,希望城上的清軍手下留情。
「別射了,我們是自己人呀!」
「哎呦,吳老二,你他媽的敢射老子!」
「兄……,啊!」
城上的清軍毫不留情,把剩下的幾個人射得抱頭鼠竄,他們轉身想逃走,卻看到楚軍督戰隊殺氣騰騰地沖了上來,連忙又拾起地上的麻包,跟在木驢車的後面。
所有的木驢車一起推到護城河的跟前,楚軍督戰隊卻避開弓箭的射程,小心留意著城頭上的火炮和石砲,綠營俘虜看到城上的清軍翻臉無情,也生出了同仇敵愾之心,一起扛著麻包沖出木驢車的掩護, 里啪啦地扔進護城河。
城上的清軍繼續放箭,又射倒了二三十名俘虜,其他的俘虜卻及時逃回木驢車的後面,拉著車倒退下去。
楚軍第一波進攻,綠營兵俘虜傷亡七十多人,在護城河里扔下了四百多個麻包,他們還沒有撤到安全範圍,第二波和第三波進攻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