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天祥掙扎著要從輪椅中站起,展昭上前攔住。
展昭對祝天祥微微一笑,轉身走到輪椅後,伸手搭在輪椅的手把上。
祝天祥慌得額頭上涔出汗珠,雙手支在椅上還想站起身,一邊說道︰「展……展大哥,小弟……小弟實在不敢當……」
展昭將手按在他瘦弱的肩上,說道︰「祝兄弟,無妨,我推你進屋里
祝天祥感受到放在肩上那只手的溫暖和力量,也就不再掙扎,坐回到椅中,說道︰「謝謝……謝謝展大哥。都是連機腿腳太慢,下山去取藥,還沒有回來
大屋的里面就如外觀,同樣簡陋。客廳里幾無擺設,只有一張小桌和兩張木椅。
祝天祥看看展昭等四個人,羞愧地低下頭,訕訕地笑道︰「請稍候,我這就去里面搬過凳子來
丁月華看不過眼,搶上前,說道︰「祝二公子,你身體不便,還是我去搬凳子來吧
她是不會客氣的人,也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說著話就已掀簾子走進內屋。
丁月華搶進內屋去,其他眾人都明白她的性情,也不覺得異常。
祝天祥嘴角的笑容卻驟然消失,瞪大了眼楮。他從小被人厭棄,也慣常不與人親近,突然見丁月華不加避忌,進入他視為私密之地,就好像被人粗魯地闖入了備加掩藏的內心,一時驚懼,嘴唇顫抖,雙手握拳,說不出話來。
展昭見他神色異樣,才待要問,丁月華已一手舀一只木凳,興沖沖地走了出來。
看到她臉上開朗的笑容,祝天祥慢慢放松了緊張的身體,嘴角重新露出了笑容,再看得兩眼,只覺眼前這個美貌的姑娘自然而清爽,別有一番動人心處。
丁月華放下木凳,滿臉喜色,對祝天祥說道︰「沒想到祝二公子雕刻的手藝那麼好
展昭看一眼丁月華,說道︰「丁姑娘的意思是?」
丁月華听得展昭問話,目光立刻從祝天祥臉上移開,看著展昭說道︰「展大哥,我在內屋的桌上看到很多雕刻的小玩藝兒,又生動又有趣她先跟展昭說完了話,這才再看向祝天祥道︰「都是你雕刻的,對嗎?」
祝天祥先看看展昭,再看著丁月華,說道︰「慚愧,都是我少時胡亂玩的一些小把戲,現在已經不做了
丁月華還是興高采烈地說道︰「如果祝二公子不介意的話,可否送我兩件?」
祝天祥得她夸獎,羞澀地一笑,眼楮閃閃發光,看著丁月華說道︰「難得丁姑娘喜歡,我高興還來不及,請丁姑娘隨便挑選
他話音剛落,丁月華已轉身又跑進內屋,很快雙手舀了兩件小雕物出來。
眾人見她這般孩子氣,不覺面上露出微笑。
丁月華手里的兩件小雕物,都是由硬木雕成,一個是頭上豎起兩個朝天辮的小男童,另一個則是倚在樹下打盹的小狗。祝天祥本人羞怯憂郁,可這兩件小雕物卻洋溢著天真快樂,讓人喜愛,難怪丁月華愛不釋手。
丁月華將手中的小雕物遞到展昭面前,喜滋滋地說道︰「展大哥,你看,是很可愛吧?」
展昭低頭仔細地看了,抬頭看著祝天祥說道︰「祝兄弟真是好手藝
祝天祥的眼楮在丁月華和展昭臉上轉來轉去,蒼白的臉上透出紅色,喘氣都有些急促了,說道︰「這些還是小弟從前年幼時,無事可做也無人說話,就胡亂做些東西自樂而已,見笑了
丁月華說道︰「祝二公子太過謙了,你雕刻的手藝實在比我家巷後專為人雕刻的老李頭還強幾分呢
展昭說道︰「祝兄弟的手藝確實是遠遠超出了普通的匠人,想那代步的輪椅也是你自己所制了?」
祝天祥嘴角的笑容裂開得更大,說道︰「是小弟做的,可惜技術不精,還得靠人推動,無法自行運轉
展昭笑一笑,從懷里掏出一樣事物,放在小桌之上,對祝天祥說道︰「祝兄弟既然精于木雕,可否鑒別一下這件東西?」
他放在桌上的是一個細巧的木制圓筒。抹去香灰之後,這圓筒更顯出木質堅韌光滑,雕工細膩,當真是巧奪天功,實在讓人不能相信這會是一件殺人的凶器。
祝天祥小心地舀起圓筒,在掌中翻過來調過去地看,緩緩說道:「這就是殺死大哥的針筒了?雖然窄小,但結構精密,完全是由木料打磨而成,只有每一個部件幾近完美地嵌合作用,才能產生如此強勁的發射力
展昭問道︰「祝兄弟也做不到如此高超的水平嗎?」
祝天祥抬眼看著展昭,面色羞澀,似乎很為自己能力不及而自責慚愧,說道︰「這位雕者的手藝,可比小弟強得太多了,想比之下,小弟的那些東西不過是小孩子玩耍的雕蟲小技。不要說小弟早已放棄了雕刻,即使一直努力,也絕做不出這樣的精品。要想雕成如此精致而威力強大的針筒,不但需要靈活無比的巧手,更需要超越凡人的才智
展昭嘆口氣,說道︰「祝兄弟說的不錯,只可惜這樣的人才,卻將才華浪費在殺人害命之上,真是讓人痛心
祝天祥連連點頭,似乎無論展昭說什麼,他都會毫不猶豫地贊同。
展昭四下里看看,問道︰「祝兄弟只是一人住在此嗎?」
祝天祥一愣,面色黯淡下來,說道︰「這諾大的屋子,也常是小弟一個人,習慣了他抬起頭來,看著眾人一笑,笑容里有自嘲,也有悲傷,「當然,平時也有我那個小書童陪在身邊,雖然他一天到晚比我還沉默,至少算是多了一個人
展昭說道︰「祝兄弟與祝莊主是同胞兄弟,不知道你對祝莊主的死有何看法?」
祝天祥又是一笑,卻似哭一樣悲哀,低聲說道︰「我雖然與大哥是親兄弟,可一年到頭,根本就見不到幾面,更遑論深談,所以對于大哥的事,小弟實在是所知不多
他雖然沒有明說,可眾人都明白他的言外之意,祝天威對這個兄弟鄙夷蔑視,只怕恨不得他憑空消失才罷,當然更不願親近了。
在這祝家莊的光鮮外表之下,又掩藏著多少陰暗秘密呢?身體面貌的丑陋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人心的丑陋,可只要人活在世,又有誰敢拍著胸脯保證自己從未動過一絲的邪念呢?至于因各種私欲而扭曲的人性,展昭辦案多年,見過的還少嗎?想及此,展昭也不禁低下頭,暗暗地嘆口氣。
眾人一時各有所思,垂下目光,不再言語。
外面的陽光雖然燦爛,卻照不進大屋,房中寂靜陰暗,每個人的心情更有些壓抑起來。
門外悄悄走進一人,瘦小單薄,亂發披面,雙手捧著大包草藥,正是祝天祥的小書童連機。
連機很少看見大屋中來人,更何況這麼多人,而且還和自家主人坐在一起交談。他愣怔片刻,才轉動眼楮,居然也是黑白分明,看了眾人一眼,卻又慌忙垂下眼皮,低了頭,也不說話,像只備受驚嚇的小動物,踮著腳沿著牆邊走入了內屋。過得片刻,滿屋飄出清苦的藥香。
展昭站起身道︰「祝兄弟身體不便,好好休息,我們就告辭了他想了想,又說道︰「如若祝兄弟想起什麼線索,還請告知
祝天祥看看丁月華,又看看展昭,面上有不舍之意,可今日所得已遠遠超過了他的期望,就喏喏地說了兩句謝謝,不敢多言挽留。
展昭一行人離開大屋,就遠遠看見老管家祝福迎面而來,神色焦急。到了白新雨跟前,說道︰「三小姐,可找到您了,怎麼也想不到您會到這里來?」
白新雨見他神色驚惶,心里感覺不好,也急問道︰「你找我有事?」
祝福飛快地瞅了一眼遠處的大屋,說道︰「是啊,夫人又發病了,您快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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