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財神 第十八章

作者 ︰ 弱水三千_

那聲音听起來極其陌生。

我心底暗罵一聲真真屋漏偏逢連夜雨!便在臉上做個假惺惺笑意,轉回頭來時單手打揖︰「無量天尊,籬風奉師命下山,如今任務完成特來復命……」

言罷便拿眼瞧那聲音來源處。

卻是個大約十四五歲的小道士。

他一身白衣,腰畔系著塊銀色令牌,一見那令牌我便眼楮一亮。 ,這次不用費心思抄小路了。得,送令牌的人來了。

而那小道士一听我是籬字輩的師叔,忙不迭垂首還揖,並口中無比尊敬道︰「原來是師叔,晚輩眼拙竟一時未曾認出師叔!」他邊說邊抬眼瞧我,又瞧了瞧我身後那條小路,就問,「師叔,這條路常年荒廢早已無法通行,卻不知師叔這是要去哪里?可是要去見師祖?」

「自然我清了清嗓子,板著臉裝嚴肅。

想來靈山門人上千,那在塔尖尖上的也只是少數,據我所知平時靈山里外大小雜事皆是由籬落來一手經辦,自然這些小輩們一年也難得見別個師叔一面。如今乍聞見了籬字輩其他師叔,自然誠惶誠恐了。

思及此我心下也就落了底,與是便動起心思,就想著怎樣將這呆頭呆腦的小道士腰間令牌弄到手,這樣我就可以不走此山間小路,而大搖大擺上山了。

邊想著邊一眼眼瞄他,倒把那小道士瞧得慌了手腳。大抵想著自己是否衣冠不整之類的,便忙不迭低頭左瞧右瞧,一會抻抻衣衫角一會拂拂褲腿上的灰塵。

「呃,那個誰?」

「是清風。師叔,我是清字輩

這小道士還挺懂人心思,果然孺子可教也。

「哦,那個清風。其實師叔有點小事要你幫忙我手里比劃著,正要開口,卻猛的听聞身後響起一道音。

那音冷冰冰的似乎內里都是冰碴,「這里沒你事了,你先回去吧

我豁然回頭,差點沒當場跳起來。

卻見來人著一件月白長袍,發髻綰起,梳得一絲不苟。臉上線條極柔和,偏板著臉,渾身傷下透出一股子冰冷來。

果然不怒自威了。

他年紀極輕,那話說的雖冷,偏有一把極好听的聲音。總之此人給人的感覺便是如此極端了!我見了他手腳立刻冰涼!嘴唇動了動,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那夜蘇姚抱著他腰/肢二人糾纏不休的樣兒便涌上腦海。我頭痛,要命的痛。

雙手拇指用力按壓額角,我不知該如何是好。真是萬萬想不到會在此處遇到他了!只覺得整個人都僵僵的,竟連那小道士是何時走的,走的哪條路,先邁的哪條腿,都不記得……

等我回魂,我與他已並肩坐在靈山後的仙池旁。

池水清澈。有風陣陣送來不知名香氣,極淡極淡的充斥鼻腔。

陽光穿透雲層灑下萬丈光華,那光華映照在一池平靜水面上,竟是斑斑點點、耀目生花。

「你還恨我麼?」

也不知就這般傻兮兮坐了多久,他當先開口。

我只是搖頭。

本以為再見他會一個巴掌甩過去,或者直接抬腿走人不和他講一句話,免得髒了自己嘴的,卻不想我只是搖頭!

他拾起一塊石子,手腕一抖那石子入水,接連跳了幾跳攪動一池春水,蕩起無限漣漪,卻又倏忽不見了。

「是為了蘇姚,才來麼?」他問我,語氣平緩,令我揣摩不出他此刻心思。

我點頭。

他居然笑了笑,「放心,她沒死

本打算問為何,卻不想本是晴朗天突然間涌起厚重雲層,那雲層互相擁擠著涌動著,接著空氣驟然冷下來。

而半空中有一點點白一片片白,悠悠蕩蕩飄落。

我伸出手去緩緩的展開,那些個白便一片兩片落在我掌心,須彌間被化了骨消散不見。

籬落也緩緩抬手,任由那雪花一片片落了又化了,他只是不動。而臉面上便浮現一絲若有若無笑意,竟沒了平日板著臉的樣兒。但他也絕不是那夜我在蘇姚茶肆里見到的人!似乎這一刻才是真正的他,似以往所見的所認識的評價的,皆不是籬落。

「謝謝

也不知又過了多久,他居然長嘆口氣,轉過頭來認真地看我,然後無比認真地說了一句︰「謝謝

只是兩個字而已,卻說得極慢極慢也極其鄭重。

「何必謝我?為你降雪的是蘇姚

我這才憶起蘇姚來。倒是奇了,明明我此刻頂著蘇姚的皮囊,怎的還能認出我?卻是不等我問,籬落已笑了笑,當先說道︰「無論什麼時候,一些小習慣都改不了

他說這話時我正拿雙手拇指大力按壓兩旁額角,于是便僵住。的確如此了,我這頭痛的毛病與生俱來,的確改不了。想不到籬落如此注意細節,竟僅憑我一個動作便識破我們這出李代桃僵。

「其實我更希望,這場雪是由真正的錢招招施法,為我而降籬落又道。

我忙扭頭去瞧地上的雪花,那雪花甫一接觸地面,便猛地沉下/身子鑽入泥土深處;自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不出個你我來。

「過去的事何必再提我說。

「是啊,都過去了。只是招招,當年你為何不解釋?其實載浮他與你——」

「都說了別提!」我加重語氣,籬落便住口。稍頃苦笑,「真的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久的我都要忘了聲音飄飄蕩蕩的,遠得仿佛已在天邊。

我讓自己笑,在臉面上擺個自以為最燦爛的笑意,「人總該朝前看,不能一輩子窩在過去

「你變了

「你何嘗不是!」

「招招,你果然是天官上神!?」

「重要麼?是或者不是都無所謂了。我現在只是走一步算一步,活一天樂呵一天

「招招,我傷害你了,對不起

「別說對不起。不是你傷害我,有些事本來也談不上誰傷害誰

「招招!」

「你瞧,雪就要停了

我站起身來,在漫天白雪中揚起雙手,抻脖子大喊︰「啊啊啊,呼呼呼——」

籬落也不阻止,只靜靜的在我身旁立著,直等我喊完了方嘆口氣,道︰「你還是老樣子,高興起來什麼都不理,你就不怕你這一縱聲引來靈山弟子?」

「你不也是老樣子?還沒忘了及時給我做個結界將聲音困住我扭頭看他,二人便相視一笑。

我與他心中都有數,有些事過去了就是過去了,無論再做多少努力皆已回不去了。只是這一刻的籬落沒了往日的一本正經,也不像那夜滿口謊言。有那麼一瞬,我真的要以為籬落還是那個我認識的人。

我這人雖懶卻有個臭毛病,便是對自己極有信心,我總覺得絕不會看走眼。

就像籬落,就像閆似錦。

雪已停了。籬落一身月白長袍被風卷起,在風中飛揚。他背負著手長身而立,雙眉緊蹙,幽幽道︰「我本以為你會覺得與我說話都惡心,不再理我了

「那夜的人,是你麼?」我歪頭瞧他,實在拗不過自己,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籬落也不正面回答,只是再次幽幽嘆氣,「錢招招,很多事我現在還無法告訴你,我只想說,有時候眼見未必是實,有時候耳听也未必就是真相。我只能說,籬落所作所為問心無愧!」

耳听眼見都未必真相?那麼,什麼才是真相?

我目光定在籬落那緊鎖的眉頭上。已經被他的話徹底繞糊涂,更是被這團團迷霧搞暈!籬落到底為何要騙蘇姚?他又為何這樣義正言辭,一副磊落樣兒?!

我本以為只要我問,籬落必然就是倆答案。不是否認狡辯就是承認自己齷齪,卻想不到他說出如此模稜兩可的話來。

而更令我想不到的是,還不等我細問,卻听身後又乍起一道音。

這聲音冷極了,竟比籬落趕清風的語氣還要涼幾分。而且那冰冷中又似夾雜一絲嫉妒?!

總之我很難形容這聲音是自閆似錦口中發出的!而那小子也學會了在人身後站著,猛然出聲嚇唬人。

回首見是他,我頭更痛了!今兒是沖了什麼,一個個都跑來靈山湊熱鬧?!

忙不迭將閆似錦拉一旁,我壓低音問他︰「你怎麼跑來了?」

「怎麼?興你跑來我就不能跑來?」

「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

「我就是問你,你不是為我們護法麼?這麼出來可行?」

閆似錦雙手環抱胸前,聞言便撇嘴,「我要保護的人跑得都沒影了,我還護什麼法?」他不讓我說話,又極快的搶著道︰「拖著副病歪歪身子也擋不住你會舊情人哈?!你也不怕那偽君子吃了你

我歪頭瞧閆似錦,高挺的鼻梁上都見汗了。

「為我們護法耗費不少法力吧?」

「為你們護法不耗費法力,可是一會救跳崖的一會又來打擾會舊情人的,就挺耗費精神

我聞言一怔,而微微錯頭,便見到閆似錦身後緩緩走出的錢招招。

錯了,不是錢招招,而是頂著錢招招肉身的蘇姚。

她面色極差,一雙眼直勾勾地盯著籬落瞧,那樣的目光似要把眼前人生吞活剝了,融入血肉中。

這是干嘛?大會師?!蘇姚不是跳崖了,閆似錦不是在茶肆?怎麼都一股腦的涌到這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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