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劉玄謝躬舅甥倆。
這舅甥倆本來是在平林縣進桐柏山投奔陳牧廖湛這伙人的,可是進山後才知道陳牧廖湛已經領著人馬出山向西南攻打隨城去了。聖公一听打仗,又開始害怕,對謝躬說︰「人家又要打仗,我害怕,咱別去了。」謝躬罵︰「扯蛋,都說好了你又反悔!這回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扯著聖公出山,向西南奔隨縣而走。走了兩天,錢果然也花光了,舅甥倆餓得前心貼後心,但終于趕到了隨縣城外,並找到了平林營寨。
到寨門口,謝躬強打jing神對寨門小卒喊︰「我們是來投軍的,快入內通報!」
小卒看看又低又瘦的聖公,加上聖公又餓了一天,越發干癟黃瘦,就笑說︰「就這位也來投軍呀?拿得動刀槍否?」
謝躬罵︰「狗眼看人低!非拿動刀槍才能入軍啊?告訴你,這位爺胸懷韜略月復隱機謀,指揮千軍萬馬都不在話下!快入內通報去,耽誤了人才我讓陳大頭領擰你的頭!」
小卒說︰「喲,他那麼高深的智謀呀,比我們申屠軍師還厲害?我怎麼看不出來?」
謝躬說︰「人不可貌相知道不?快領我們見陳大頭領申屠軍師去,不然一定治你的罪!」
小卒只好說︰「好好,我領你們去,我領你們去。」
于是入寨,至中軍大帳見大頭領。
到帳門口,早已嚇得兩腿發軟的聖公更是邁不動步,咋也不敢進去。謝躬只好硬推著他挪進帳去。
聖公黑黃干瘦,憔悴不堪,謝躬也餓得兩腮塌陷,彎腰含胸。陳牧看了撇嘴笑︰「哪來的倆餓死鬼,跑我們這兒來混飯吃的吧?」
廖湛更是指著聖公笑︰「瞧這位,渾身有四兩勁沒?把我的大刀拿來,看他扛得動扛不動?還投軍,準是來混飯吃的!」
陳牧呵斥二人︰「趕快出去,不然我一腳踹你們出去!」
聖公嚇得兩腿打顫,急惶惶拽著謝躬便往外走︰「走,走,快走吧,咱快走吧。」
謝躬卻把他舅舅往回拽,並向陳牧廖湛喊︰「兩位大頭領,這是我舅舅,姓劉,名玄,字聖公。他是漢家的後代,沒準會對你們有用的呀!」
陳牧廖湛哈哈大笑︰「他姓劉關我們屁事,我們用不著,快滾吧!」廖湛還喝小卒︰「誰叫你領他們進來的,快攆出去!」
小卒便上來往外推舅甥倆︰「走,快走,快出去!」
聖公被人家推著惶惶外走,一邊急白著眼埋怨謝躬︰「看看,我說不來吧你偏來,我說不來吧你偏來!」
舅甥倆剛被人家推到帳口,忽然背後一聲大喊︰「劉玄,你給我站下!」
聖公和謝躬听了,都站住腳傻傻地扭身往回看——
把聖公喊住的,當然是軍師申屠建。
其實剛才聖公剛一進帳時,申屠建也是一陣好笑,心說這樣一個低矮瘦弱的人也來投軍,兩軍陣上豈不是白送死?莫不是真如陳大頭領說的,就是來混飯吃的?可是當另一個人說他「姓劉」時,申屠建才驀地一驚︰呀,這個人原來姓劉呀!我們正要去蔡陽舂陵鄉投奔姓劉的,誰想竟有一個姓劉的來投奔我們,世上還有這麼巧的事?!申屠建又想,此去舂陵投奔劉氏,各種情況都不了解,尤其將來會發生什麼事更是難以預料;我軍中如果蓄此一劉,將來會不會真的有用?當然,這個叫劉玄的人看上去瘦弱不堪,百無一用,但有用的是他的姓,而不是他的人!退一步講,就算最終他的這個姓也沒什麼用,我們無非就是白養著他,多張嘴吃飯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總之眼光看長遠點沒壞處,就把他留下吧,這才把聖公喊住。♀
謝躬見這位頭領在喊舅舅站住,掩飾不住地驚喜,對聖公說︰「舅舅,這位頭領叫你呢,這位頭領叫你呢!」
聖公回頭看了半天,才傻傻地向申屠建問︰「這、這位大、大爺,您、您叫我?」
「是的,是我叫你。你過來,我有話問你。」申屠建威嚴地說。
謝躬趕忙向前推聖公︰「舅舅,快上前去,快上前去,這位頭領跟你有話說!」
聖公剛要邁步,忽又看見旁邊坐著的陳牧廖湛,生怕這兩個高大粗猛的人會有哪個飛起腿來將自己踹出去,于是伸出的腳顫抖一下又縮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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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公這才顫著腿走上前,戰戰兢兢地問申屠建︰「軍、軍師,您喊我干、干啥?」
申屠建說︰「劉玄,你把你的情況給我說說。比如你家住哪里,尤其是宗族關系,都給我說清楚。」
「好,好,我、我說,我說。」聖公擦擦額上的冷汗,說,「我、我姓劉,名玄,字、字聖公,家住蔡陽縣舂、舂陵鄉……」
申屠建三人一听「蔡陽舂陵鄉」,立刻都驚愕地瞪大了眼。三個人互相看看,好像在說︰這麼巧,這人竟是舂陵鄉的!
廖湛說︰「你這個人原來就是蔡陽縣舂陵鄉的呀?我們正要……」後面的「到你們那兒去」還沒說出來,就被申屠建抬手制止。
申屠建說︰「嗯,原來你是蔡陽舂陵鄉的。那好,說說你的祖上都是誰。」
「我、我是長、長沙定王劉、劉發的六、六代孫。我的高、高祖是舂陵節侯劉、劉買,曾祖是舂陵戴侯劉、劉熊渠,祖父劉、劉利,做過蒼、蒼吾太守,父親劉、劉子張,做過冠、冠軍令。就、就這些。」聖公說完又擦下額頭。
陳牧又笑︰「劉玄呀,你們家又是王又是侯又是官的,就出你這個結結巴巴的萎縮貨呀?」
說罷哈哈大笑,廖湛也大笑,帳口的小卒也笑,謝躬也跟著笑,就連聖公也一邊擦著汗一邊裂開嘴嘿嘿傻笑。
唯獨申屠軍師不笑。申屠建依舊沉著臉,問聖公︰「听說舂陵鄉有個劉縯,你與他族系遠近?」
聖公還沒張口,謝躬搶先說︰「軍師,這個我知道。劉縯與俺舅舅都是劉買的玄孫,俺舅舅的曾祖劉熊渠和劉縯的曾租劉外是親兄弟;但是俺舅舅的曾祖是侯爺,劉縯的曾祖只是一個地方官而已。論族系關系,俺舅舅比劉縯可嫡親多了,而且俺舅舅比劉縯還大兩歲呢——哎,軍師,您怎麼知道劉縯?」
聖公也拿眼疑惑地看著申屠建,似乎在說︰怎麼這位軍師知道伯升?
申屠建並不回答謝躬的問話,也不理會聖公疑惑的眼光,只是看著兩個人說︰「嗯,我都知道了。那這麼著,你們先到帳外去,過一會再喊你們進來。」
「哎,好好,我們等著軍師的召喚,等著軍師的召喚。」謝躬忙不迭地答應著,一邊往外拽聖公,「走舅舅,咱到外面去,一會軍師還喊我們的。」邊說邊拉著他舅舅走出帳去。
見兩人出去,陳牧說︰「軍師,你一會還讓他們回來?難不成你真要留下他們?」
「不錯,我要留下他們。主要是那個劉玄,姓劉的現在可是寶貝。」申屠建滿含意味地說。
陳牧廖湛都大笑︰「這回去舂陵,姓劉的一抓一大把,你怎麼把這麼個慫包當寶貝?」
申屠建說︰「你們不懂啊。此去舂陵,姓劉的是很多,而且像劉縯那樣的豪杰英雄恐怕也不少。可那是人家,跟咱毫無關系。但是咱收留了這個劉玄就不一樣了,他就是咱的人,是咱的部下。將來萬一發生了什麼事,咱手里攥著這麼一個姓劉的,就可以隨機應變,爭取主動。」
「爭取主動?」陳牧廖湛都疑惑地看著申屠建︰「怎麼個隨機應變爭取主動?」
「縱觀往古之事,凡是聚兵起事的,沒有不鬧內訌甚至決裂的,劉邦項羽不就是最好的例子?這回王匡帶著人馬投奔劉氏,誰能保證他們能夠同心同德一心一意?誰能保證他們不發生齟齬摩擦?叫我看,不但會發生摩擦內斗,甚至還會發生沖突決裂——古往今來,有哪支隊伍能逃得出這個怪圈?只是一旦發生了這事,對咱們新市、平林兩軍肯定不利。因為咱們是外姓人,遠不如劉家人倍受當今天下人的推崇——離開了劉家人,咱們仍舊是烏合之眾,沒有前途。所以這次投奔劉氏,你只能老老實實地听人家指揮,听人家調遣,有什麼不滿也只能窩在心里,休想炸刺。但是有了這個劉玄就不一樣了。有了這個劉玄,咱手里就等于有了金牌,有了底氣,就可以不受他們劉家人的擺布;就算將來跟劉縯鬧翻了,咱也不愁沒有出路——到時候咱就把這個劉玄推出來,扯著漢家的旗號另起爐灶!」申屠建似乎胸有成竹,說得斬釘截鐵。
陳牧廖湛不免驚訝,拿眼瞪著申屠建說︰「有這麼嚴重?將來還會鬧一場?」
「極有可能,不信你們就等著瞧!」
廖湛說︰「鬧翻了也不怕,咱們新市、平林兩軍兩萬來人呢,怕他們個鳥!」
申屠建說︰「何止兩萬呀,下江那邊還有王常、馬武等人的一萬來人呢。一會我就建議王匡,讓他修書一封,把王常他們也召來;將來咱們新市、平林、下江三路大軍數萬人,如果也扯起劉家的大旗,準比他劉縯的聲勢還要大!」
陳牧說︰「就劉玄這個慫貨,咱們將來擁戴他呀,天下人還不笑話死?」
申屠建說︰「天下人誰知道劉玄長什麼樣?沒準還都以為他凜凜一軀堂堂一表呢。只要咱打著漢家的旗號推翻了王莽,將來一切都好辦。」
陳牧廖湛都說︰「那好,反正你申屠軍師足智多謀,俺就听你的,你願留就留吧。」
「不但把他留下,我還準備給他個官兒做。」申屠建說。
陳牧廖湛又驚訝說︰「還給他官兒做?你不會讓他坐咱帳中的第四把交椅吧?」
「那倒不會。總之給他個小官兒,讓他對咱感恩戴德就行。」
廖湛忽然說︰「對了軍師,他們舂陵鄉已經舉起了反旗,這個劉玄怎麼不在那兒加入卻跑咱這兒來了?」
「是啊,我剛才也有這個疑問,一會他進來了問問他。」申屠建說著便命帳口的小卒,「叫他們進來!」
就在申屠建三人在帳里論議聖公時,帳外的聖公舅甥倆也在嘀嘀咕咕。聖公說,也不知道這個軍師能不能把咱留下?謝躬說,我敢打賭,這個軍師肯定會留下咱的。聖公說,可盼著留下吧,我現在都餓毀了。
兩個正說著,忽見寨內的眾軍卒都在大呼小叫地拆解帳篷。聖公驚愕地說︰「怎麼他們在拆帳篷?難道要走哇?」謝躬說︰「看樣子是要拔寨,不在這兒攻隨城了。」
兩個正驚異地看,忽然大帳門口的小卒過來朝他們喊︰「劉玄,軍師喊你們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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