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鈴搖頭道︰「……我不知道。我最後一次見她,是在上庸。她……現下有可能是乞丐,也有可能是皇親貴冑……對了,我有她的手跡
她自懷中模出一個薄薄的油紙包,里面裹著一張折了幾折的宣紙。她攤開來看,折痕已然壓實,顯然是放了許久的。
上面乃是孫子兵法勢篇第五,正是銀鎖自己親手所書。
她鼻頭一酸,險些掉下眼淚來,饒是拼命忍住,還是紅了眼眶,讓那副艷麗的面孔顯得更加艷麗。
「大師姐……」她的聲音略略發顫,「大師姐何以要找此人?」
金鈴輕輕嘆息,這一聲嘆息,比她以往所有的嘆息都要柔軟。
「我……虧欠她良多,想見見她,補償她,解我自己心結
銀鎖的心中忽然冰涼一片。
她暗暗冷笑,心道︰只是為了你解個心結?我卻偏偏不要你如願!
金鈴卻在此時抬起頭來,迎向她的目光,「銀鎖,肯幫這個忙嗎?」
銀鎖眯起眼楮,嬌笑道︰「大師姐何以之前不動用烏山的力量,卻在現在這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的節骨眼上想起這件事來?」
金鈴道︰「此事上,我只能信任你
銀鎖微笑地看著她,眼中卻殊無笑意,「大師姐,我從未見過此人,你給的情報又這麼少……」
金鈴道︰「樣貌麼……她長得倒有幾分像你
銀鎖的心又猛地跳了一下,跳得她指尖冰涼,忍不住縮進了袖子里。
金鈴續道︰「她與你一樣,是個胡兒,笑起來甜甜的。卻是個狠角色,我認識她之前,听說她橫行鄉里,是遠近聞名的小霸王。現在大概也是這樣……」
銀鎖一直轉著杯子,磨得桌子沙沙作響。
金鈴又抬起頭來看著她,目光細細地從她臉上掃過,「她與你真的有幾分像。都是……這種顏色的頭發,這樣形狀的臉型……」她看得十分仔細,甚至目光都有些迷離,似乎透過銀鎖,看到了別處,越是細細看銀鎖,越能找到相似之處,驀地心頭冒出一個荒謬的念頭,隨即又立刻被自己打碎︰摩勒不是更像龍若嗎?
她從虛妄的幻想中回過神來,自知失禮,掩飾道︰「唔,我瞧你們胡人,總覺得都差不多
銀鎖壞心地撐在桌子上,把臉伸到金鈴眼皮子底下,笑道︰「那大師姐好好看看,覺得我和誰長得像了?」
她心里甚至希望金鈴就這麼將她認出來,看看她會是何種反應。是不是能將她臉上萬年不變的冰殼臉嚇得裂開掉下來?
金鈴慢慢偏過臉去,眼楮看向別處,銀鎖眼中失望,她就沒有看到。
「我從未見過及得上你的美人。不過阿曼同你的身形相當,一開始,我還懷疑她就是你
「哦?後來怎麼分清了?」
「她武功與你差太多了
銀鎖坐了回去,「嘖,大師姐耍賴
金鈴不理她這些小脾氣,接著道︰「唔,說到長相麼……」
她忽然大聲道︰「摩勒!」
隔壁的廂房里忽然有一陣響動,銀鎖一手按住金鈴的手,一手按住刀柄,沉聲道︰「大師姐,你做什麼?」
金鈴指了指身後房梁,道︰「你在上面看著
銀鎖瞪了她一眼,一躍便上了房梁,藏在柱頭後面。屋中昏暗,她又穿著一身黑,躲在那里,簡直毫無破綻。
金鈴把她杯子里的水倒進自己杯子里,又把杯子還回平常擺放的地方,以免叫人看出破綻。
不一會兒,院中響起腳步聲,像是有人趿拉著鞋子跑過來,俄而有人推門而入,一個稚女敕的聲音喚道︰「小郡主,你叫我了嗎?可是要熱水嗎?方才一直溫在爐子上的
金鈴奇道︰「摩勒?我沒叫你,許是你听錯了。你把水留下
摩勒披著一件衣服,走過來,把水放下,然後畢恭畢敬退了出去。
銀鎖在房梁上看著這一切,眯起了眼楮。
待到摩勒回房睡下,院中再無動靜,銀鎖才跳下來,重新坐在金鈴面前。金鈴拿著杯子正要起身倒掉,銀鎖在自己杯中倒滿熱水,按住她,道︰「何必這麼麻煩,你用我的杯子
金鈴握住銀鎖塞在手中的杯子,感受到了暖意,神情緩和了一些,「她……她與摩勒長得八分像,想必你剛才已經看清楚了
銀鎖裝作不經意問︰「這個小侍女,是什麼來歷?難道竟不是她嗎?」
金鈴搖頭道︰「並不是她。這小侍女,自稱生在于闐,隨父母南下鄂州,被人販子賣到此處
銀鎖笑道︰「啊~大師姐肯答應我的條件,我自然肯為你做點小事。你有什麼期限的要求嗎?」
金鈴慢慢搖頭,道︰「我知尋她如大海撈針,但盼你越快散下消息越好
銀鎖道︰「那麼大師姐肯答應無條件為我做兩件事,我便替你打听你的烏山舊部,與這個姓龍的小姑娘的事情
金鈴認真道︰「我與你談過條件的
銀鎖笑道︰「是是是,不可迫你自殺自殘,不可迫你加入我教,不可迫你比武認輸
金鈴重重點頭,道︰「小師妹……謝謝你
銀鎖溫言道︰「同門一場,錢貨兩清,又說什麼謝呢?」
她提著之前帶來的食盒,又走窗消失了。
金鈴心中暖意激蕩,她沒料到銀鎖答應得這麼干脆。果真是可信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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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鎖大晚上回到分壇,踹開雲寒的房間門把他從被窩里拖了出來,雲寒摔到地上,才完全清醒,看清是銀鎖之後,捂著胸口縮在牆角道︰「不要砍我!不要亂刀砍死我!」
銀鎖一把彎刀架在他脖子上,道︰「你再喊一句?」
雲寒跪下道︰「影月右使息怒!我犯了什麼過錯?」
銀鎖瞳孔一縮,問道︰「你可還記得安薩凡嗎?」
雲寒道︰「記得,當然記得,她以前是少主的替身,後來少主模樣長變了,她做不成替身……又因為別的過錯,調出了總壇……」
阿曼就在隔壁,听見慘叫之後,幾乎立刻悄悄模出了房間,潛入這里一探究竟,看見是銀鎖,驚道︰「少主,你、你要對雲旗主做什麼?」
銀鎖一看是阿曼,怒道︰「跪下!」
阿曼立刻雙膝一彎,跪了下來。銀鎖與她相識十多年,幾乎天天都笑眯眯的,今天如此怒容,讓阿曼立刻忐忑不安起來,搜腸刮肚地想最近到底發生了什麼觸銀鎖霉頭的事情。
「請少主明示!我二人犯了什麼過錯!」
銀鎖冷聲道︰「你二人與康旗主同查鄂州解劍池殘黨,可確認所有人都死了?」
兩人齊聲答道︰「確認!」
銀鎖打開桌上扣住夜明珠的小蓋子,霎時滿室生輝,她斜靠在床頭,道︰「阿曼,去把你們當日的記錄拿出來
阿曼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就回來了。又遞上自己的夜明珠,雲寒一人果著上身跪在地上,委屈得簡直要哭了。
銀鎖接過記錄冊,一頁一頁翻閱,忽然指著一處道︰「阿曼,念
她在阿曼肩頭一按,阿曼立刻不支跪地,捧著賬冊,念道︰「安薩凡,背中兩箭,身如焦炭,面目全非,以齒復核年齡,乃定尸身
銀鎖道︰「你們誰也沒親眼見她真的死了,是也不是?」
兩人齊齊一僵,小聲道︰「沒
銀鎖冷笑,「我都快將此人忘了。她什麼時候去鄂州分壇的?」
兩人面面相覷,均搖頭道︰「不知
銀鎖重重錘了一下床,兩人均是一驚。
還是阿曼小聲問道︰「少主……少主可是看到安薩凡了?」
銀鎖咬牙切齒道︰「看到了
雲寒搶著問︰「在何處?屬下願將功贖罪,親自處決她!」
銀鎖一字一頓,道︰「南平王府
阿曼霍地站起來,驚道︰「竟就在烏山少主家……!屬下兩人立刻去取她性命!」
銀鎖卻道︰「老實跪著!」
阿曼又干脆利落地跪了下來。
「你們想在大師姐眼皮底下殺人?」
阿曼道︰「這……總是辦得到的……」
她心里想得十分容易,偽造少主筆跡把烏山少主約出來,再派人縱火作亂,趁亂一刀解決安薩凡。安薩凡只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孩兒,武功馬馬虎虎,豈可在一群人手中活命?
雲寒忽道︰「影月右使有何吩咐,屬下一定遵從!……」
銀鎖瞥了他一眼,「給我看住她,看看她到底要耍什麼花招。你們先前懷疑她是聯絡人,現在她又在烏山少主跟前,此事必有陰謀。她見過什麼人,做過什麼事,事無巨細都要給我記下來
阿曼扭扭捏捏,「這……這……要在烏山少主眼皮底下盯人?怕是……」
銀鎖掃了阿曼一眼,問道︰「怕是什麼?」
阿曼縮了一下脖子,道︰「……怕是得我親自去……」
「哼!」
兩人齊聲道︰「少主息怒!」
銀鎖拂袖而去,留下一句話︰「留你二人性命,這事了結,我們回襄陽再算帳!」
兩人被她殺氣騰騰的眼神盯得滿身冷汗,听她摔門進屋,才雙雙松了口氣,委頓在地。雲寒好像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還支撐不住身軀,搖搖晃晃撲倒在床鋪里,阿曼一腳踩在他上,道︰「這回闖大禍了……」
雲寒發出,叫了一會兒,才喃喃道︰「天都要塌下來了,先睡覺吧……記得替我關門……」
阿曼憂心忡忡,回到自己的房間,在混亂的回憶中睡著了。翌日起床,還覺得昨日是一場噩夢,直到看見銀鎖板著臉,笑都不笑一下之時,才知道昨天的噩夢並不是夢境。
作者有話要說︰我在加班
我要通宵加班
不要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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