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又開出一段,已出了這一片高門宅第,又走走停停,大約又使出了五里地。
听四下無人,銀鎖落地溜了出來,金鈴跟在她後面左右張望,問道,「這是何處,」
銀鎖也搖頭道,「地上的東西,我一向認得不大全,讓我上屋頂瞧瞧……」
她說著就上了牆頭,金鈴見她身手敏捷輕巧,不由得暗贊一聲好,心中仍舊覺得自愧不如。
她招手讓金鈴上來,說道︰「這是城西了,離我家不遠,大師姐,你如何再回去?」
金鈴道︰「我也算是郡主,想回家還不容易?只是我餓了,想請你一道去吃飯
銀鎖睜大眼楮道︰「你有錢?哪來的?有多少?」
金鈴模出一錠金,在她眼前晃了一下。
「這麼多?不會是大師姐偷來的吧?」
金鈴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些錢是賣蛇得來的
銀鎖的眼楮睜得越發大起來,笑道︰「這可來得有些希奇,但是你的錢就是我的錢,快給我!」
金鈴奇道︰「怎地成了你的錢?」
銀鎖道︰「莫忘了幫你找人的花銷,可是我借錢給你抵押的
金鈴把金錠子放在她手上,道︰「朋友有通財之誼,都給你半點問題也沒有。只不過我應你的兩個要求,就得收回
「為什麼!」
金鈴低頭道︰「君子一諾千金,少一金也不算數
銀鎖無話可說,只得道︰「還給你還給你。你要拉我去吃湯飯,得先讓我回去報備一下
「好,我隨你同去
兩人往銀鎖住處奔去,銀鎖早料到她會跟來,進屋一頭扎進地下室,抓住阿曼道︰「有一伙人把南平王府監視起來了,你進去出來都千萬小心再小心。盯住安薩凡,她已不甘寂寞開始行動了
交代完畢之後,她拉著阿曼,順著地道走到了德寶雲府邸下方的練武廳里,四處轉悠。
阿曼小心翼翼道︰「少主,不死金身怎麼又來了?」
銀鎖心中有鬼,前後思量了一番,淡淡答道︰「昨天在王府里差點出不來。她今天早上帶我出來的
「哦……雲寒回不來,豈非要憋死?是安薩凡有異動?」
銀鎖道︰「今晨不知為何她跑到大師姐屋里……」
阿曼快人快語︰「自薦枕席!」
銀鎖白了她一眼,「荒唐
阿曼縮了一下,「然後呢?薦成了嗎?」
銀鎖道︰「好吧,就算她是自薦枕席的。後來她被大師姐趕出去了
阿曼還想再問,有個弟子跑進來,單膝跪在銀鎖面前,道,「影月右使,不死金身在外盤桓不去
銀鎖道︰「哦,是在等我,我等會就出去
阿曼道︰「那、那我們不阻撓一下安薩凡,她的詭計得逞了怎麼辦?」
銀鎖錯愕,「詭計?」
阿曼道︰「沒事沒事,不急于一時,我與雲寒討論一番,待少主回來我再報告。你快把不死金身帶走吧。她總是在外面晃來晃去,總有一天會發現地下的秘密
金鈴自然早就發現了破屋子里的秘密,否則以銀鎖的光鮮程度,哪是這個破屋子支撐得起的?這破屋荒宅里定然有密道,只不過銀鎖不說,她也不點破,不然這狡兔給人發現了一個洞,從此就去走別的洞,找她可就難了。
然而銀鎖進屋之後過了一會兒,她的氣息就徹底消失。金鈴與她之間那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應也沒有了。
她忍不住進了屋。
屋里依舊荒蕪一片,桌子破破爛爛,掉漆開裂,地磚也翹起來一些。門楣勉強修復過,只是手藝不大好,顯得歪歪斜斜,她屋里只有一張矮榻,榻上放著一張小幾,屋角有幾口箱子,落了薄薄一層灰,邋邋遢遢,實不像是銀鎖會住的地方。
她湊近過去,袖子無意間掃到箱子上面的浮灰,心道糟糕,弄髒了衣服。卻見那一層灰並沒有被刮掉,心下起疑,用手去點,誰知這層「灰」竟像是黏上去的一般,擦也擦不掉,她心知有異,便要伸手去掀箱蓋。
一掀之下,箱子砰地打開,里面隨意堆著幾件舊衣服,泛出一股濃烈的香樟味,並沒什麼異常,只是衣服並不是銀鎖的,一件她常穿的都沒有。
此時守門弟子慌慌張張跑到銀鎖面前,接住阿曼的話頭道︰「影月右使!你再不上去把不死金身領走,她就要找到機關了!」
銀鎖斥道︰「什麼機關這麼不隱蔽?該罰!」
但心中也是害怕金鈴真的找到地下入口,導致整片區域作廢,連忙順著練武大廳旁邊的出口爬出去,從德寶雲大宅的後門走到巷子里,從自家後院走到前院。
金鈴在她踏進院門的瞬間已有所感,直起身走到屋外,盯著屋頂。
銀鎖果然從屋頂上跳下來,笑道︰「大師姐,擅闖我閨房做什麼?」
金鈴全然沒有被抓包的尷尬,正色道︰「我的你也闖過,扯個直
銀鎖身上穿的還是金鈴的衣服,兩柄彎刀稍稍包了一下,插在腰後,頭發隨便一束,松松扎在腦後,以小小的銀飾別著。她一臉天不怕地不怕,周身都是掩飾不住的塞外剽悍之氣。
「大師姐,盯著我做什麼?這臉是你畫的,若覺得奇怪,先怪你自己
金鈴道︰「我以為你回家是為了擦掉臉上的脂粉
銀鎖道︰「本來是要擦,一看鏡子,發現我居然這麼純良,挺新鮮的,留一會
金鈴端詳著她的臉,心中只覺得自己手藝這麼久沒用,不但沒有荒廢,居然還突飛猛進了一樣,銀鎖的臉經她妙手,竟然比摩勒更像龍若一些。
「大師姐,發什麼呆?」
金鈴搖搖頭。
銀鎖道金鈴必是想念酒館的湯飯,此時天剛破曉,人並不是很多,兩人加緊腳步來到酒館里,里面有幾個打盹的路人,當中屬正在打呼嚕的仇老頭最是顯眼。
她拉著金鈴坐下來,問酒保要了兩碗湯飯,兩人相對而坐。
金鈴則時不時瞟她一眼,看得銀鎖毛骨悚然,忍不住道︰「大師姐,你有話直說……」、
金鈴道︰「我從未問過你都在忙什麼,對不對?」
「對呀,你我分屬不同陣營,你問我我也不會說的
金鈴道︰「可你卻是我師妹
「嗯
「是以你遇到危險就來找我,我其實很高興……」
「大師姐……多謝大師姐相助
金鈴怔怔道︰「我並不是要你謝,只不過你如此不小心,我卻有些擔心今年沒有對手可打
銀鎖瞪大了眼楮看著她,過了一會兒恍然大悟︰「大師姐是擔心我,居然說得這麼拐彎抹角……」
金鈴略有尷尬,縱然平常無喜無怒,此刻心中也暗暗不忿,心道你我分屬不同陣營,打也打了,殺也殺了,同為女子卻有肌膚之親,講一句話稍有偏頗,意思就不大對勁,我殫精竭慮想了一番說辭,竟然嫌我拐彎抹角……
金鈴若是不高興,銀鎖第一個看出來,笑道︰「大師姐,大師姐,別不高興好不好?我听你的話,小心便是了嘛,我請你喝酒,你笑一個,好不好?」
金鈴雖然見著銀鎖便常有笑容,只是今時今日無論如何笑不出來。
金鈴道︰「你明知我不會笑,還來為難我,可見其意不誠
銀鎖道︰「那大師姐說怎麼辦?」
大師姐說不出。
兩人沉默地吃完飯,金鈴與銀鎖告別回家。天色亮了一些,但周圍還是灰蒙蒙的,銀鎖很不放心,非要跟著她走到王府附近。金鈴並未拒絕,與她一起走了回去。
靠近王府,銀鎖拉了一把金鈴,道︰「那些人還守著在,你準備怎麼進去?」
金鈴道︰「隨我來
兩人往西走了一段,金鈴站定下來,道︰「這里是鴻臚寺卿府,他家守備比我家還要松一些,外人不知道,我常常從這走
銀鎖嗯了一聲表示知道,又忽然醒悟過來,道︰「那我們出來的時候,為什麼不從這里走?」
金鈴微微一笑,道︰「進出王府有許多條路,我都帶你走一走,免得你哪一天偷不到糖,在外面急得跳腳
銀鎖低頭道︰「大師姐,後會有期
金鈴點點頭,輕輕應了一聲,道︰「後會有期
銀鎖听到她踩地的輕微摩擦,才抬起頭來,金鈴早已潛入別人家院子里,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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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南平王喚來昨夜前來探查的守衛常狩之,細細詢問外面是怎麼回事。
常狩之答道︰「我正要跟主公回報此事。昨夜外面似有人在外逡巡窺伺,駱總管讓府中所有哨兵都到崗,將王府圍得嚴嚴實實,一只蒼蠅都飛不進來。天光之後,他們才慢慢撤退
「成竹呢?」
「稟主公,黎明時分,駱總管抓到一人,現在正在審問
人雖然是金鈴抓的,但沒人敢跟南平王說是小郡主親自抓回來的,否則他听說府中這幫飯桶竟讓小郡主親自涉險,定會怪罪下來。到時可不單是砸了飯碗,也許連吃飯的家伙都保不住了。
南平王追問道︰「沒有人闖進來?」
「絕對沒有
南平王分不清心中是慶幸還是失落,王府中豢養的護衛,已都是軍中少有的高手,有些人的武功,比之少年天才的蕭荀還要強上一些,竟無一人發現金鈴的師妹來去自如。
之前王府護衛也輕易被金鈴閃過,但一個是自己女兒,南平王自豪得很。此番換做是別人家女兒,隨便在自己家走動,他心里總是不太愉快的。
常狩之見南平王臉色不好,斗膽猜道︰「主公可是怕有人進來驚擾了小郡主?」
南平王點頭道︰「不錯,廷尉並不是……不是那邊的人,向歆沒法接近輞川居士,早晚會對金鈴下手,你們一定要保護好她
「主公請放心
「你一晚沒睡,先去休息吧。若是成竹那里有進展,叫他馬上回報我
「是!」
常狩之退下之後,南平王又開始嘆氣。他這半年來在朝中頻繁活動,與各方相互掣肘,雖能暫時保住向碎的性命,但要讓他無罪出獄,卻做不到。
此案需三司會審,但除了廷尉沒有與朱異同流合污以外,御史台與尚書省都已是朱異黨朋,就算是證據確鑿,也並不能保證審出個是非對錯來。
他在池邊喂了一會鯉魚,駱成竹就趕了過來,在他耳邊耳語了一番,他若有所思,丟掉了手里所有的魚食,令駱成竹附耳過來,交代了幾句話。
半晌,駱成竹俯首稱是,退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大師姐鬧別扭也是這麼潤物細無聲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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