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鎖將一雙鐵拐交還給他,道,「師父怎麼會知道許笑寒的事情,我自己都快忘了,他在這放了好幾天,多半連康旗主也忘了……啊,我知道了,是大師姐告訴了大師伯,大師伯又找你要人,你一大早拿著拐杖跑去找大師伯邀功,結果被他一陣搶白,丟了面子,才回來欺負許笑寒,對不對,可是許笑寒竟然不是壞人,你找不到他的麻煩,一腔惡氣又散不出去,只好讓人把他丟出去,我猜對了沒有?」
陸亢龍伸手揉著她的頭發,道︰「對對對,你都對,銀鎖最聰明最機靈了,去看大師伯欺負你師父嗎?」
銀鎖笑道︰「去呀去呀!」
俄而變了臉色,憂愁道︰「會踫上大師姐嗎?如果大師姐來了怎麼辦?我能逃跑嗎?她若是來打我,師父會保護我嗎?」
陸亢龍見她一臉狡獪,哼道︰「你會怕你大師姐嗎?」
銀鎖不鬧了,低聲道︰「我和她……終歸是我不對,我拉不下臉來見她還不行嗎?」
陸亢龍哈哈大笑︰「瞧你的出息,我當年把你大師伯從頭到腳得罪了個遍,還從來沒有怕過他!」
銀鎖雙手交叉在胸前抱著,臉扭向別處,心道︰你與大師伯**一次試試?
陸亢龍祭出「大師姐」,叫銀鎖啞口無言,扳回一城,心里高興了一會兒,見她沉默不語,又不由得有點後悔,溫言道︰「你真的不和我去?你大師姐就算要來,也沒這麼早。而且憑你的腳程,她來之前你還跑不掉嗎?我替你听著動靜,掩護你還不行嗎?」
銀鎖道︰「你干什麼一定要我陪你去?康叔叔去不行嗎?」
陸亢龍道︰「怎麼能暴露康旗主?不去算了我走了
他走了兩步,銀鎖果如他所料,上來拽住他的衣角,道︰「跟你去嘛,鬧什麼小孩脾氣?」
陸亢龍笑而不語,並不挑明到底是誰小孩脾氣。
兩人去而復返,向碎玉見去是一個人,來是兩個人,哂道︰「陸亢龍,你是干了什麼壞事嗎?定要找人陪你受罰
陸亢龍笑道︰「大師兄何出此言?」
向碎玉道︰「經驗罷了,你從前做了壞事,總拉小呆子陪你認罪,你道我不記得了嗎?你雖然越來越老奸巨猾,這些小兒習慣居然仍是改不掉,真是笑煞人也
陸亢龍並不著惱,道︰「大師兄莫笑我,再笑我,許笑寒是死是活,到底斷了一條胳膊還是兩條胳膊,我就不告訴你了
向碎玉臉色一變,不說話了。
陸亢龍得意洋洋,轉著手中的拐杖道︰「我回去一問麼。原是因為我手下的人懷疑許笑寒參與陷害你……」
「胡說,笑寒不是這種人
陸亢龍微微一笑,道︰「人心隔肚皮,大師兄怎能如此武斷?無怪你在自己老巢里還讓人擺了一道
這句正中向碎玉痛腳,他無法反駁,只好還嘴道︰「听說解劍池是你從祁連山上帶下來的舊部,還不是說反就反了?」
陸亢龍嘆了口氣,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有利可圖,又山高皇帝遠,解劍池本非池中之物,他會叛教,我也心中有數,他雖然叛教,卻讓我倒打一耙,不但他本人難逃一死,好像還順便將了師佷一軍。可不像大師兄,差點窩囊地死在監獄里……」
銀鎖暗暗嘆氣,這哪是大師伯欺負師父,根本就是師父單方面欺負大師伯。大師伯嘴這麼笨,為什麼會教出大師姐這等伶牙俐齒的小娘子來?大師姐不單伶牙俐齒,巧舌如簧,還出手如電……
她忽然紅了臉。
「陸亢龍,你不是要說許笑寒的事?」
陸亢龍嘻嘻一笑,道︰「許笑寒啊,哦,讓我想想……剛才說到哪了?」
向碎玉終于從被挑釁至發怒的狀態回復過來,恢復了一臉淡漠,和大師姐如出一轍。他見陸亢龍不說,自己也不著急,眯著眼楮,似乎很享受溫暖的日頭。
陸亢龍關子賣得無趣,只得自己找了個台階︰「既然他對大師兄沒有威脅,養在教中也是浪費糧食,所以就被人丟出去了……」
「丟出去?」
陸亢龍點頭道︰「繩子一捆,麻袋一蓋,車上一丟,行至城外,丟到路邊,若是有好心人來松綁,或許還能找家店打尖,若是沒人瞧見,不免一宿風餐露宿,以天為被以地為床
向碎玉听著他胡扯,卻明白許笑寒好歹是沒事了。陸亢龍雖然可惡,但行事周密,說到做到。此番他說要救自己,還真的被他漂漂亮亮救了出來。
他幽幽嘆了口氣。
陸亢龍見他興致不高,便勸解道︰「大師兄,你的復堡計劃若是缺錢,盡管和我開口,你我到底同門一場,這點小事還是不在話下……」
銀鎖忽然臉色一變,低聲對陸亢龍道︰「大師姐來了
說完向後一躍,上了房頂,陸亢龍目送她遠走,一直到她被房頂擋住,才收回視線。
向碎玉美眸半闔,一臉高深莫測,心中卻道︰我尚未感覺到金鈴出現,怎地他師徒二人已經如此厲害了?陸亢龍也就罷了,何以銀鎖竟然強過我?
陸亢龍雖有天眼靈覺,卻也是在銀鎖告訴他之後才察覺到有人前來,尚未確定是金鈴,銀鎖就已經跑了。他忙將靈覺展開,發現金鈴竟然不下來跟向碎玉打招呼,而直接追著銀鎖去了。他一邊嘀咕著「她到底把她大師姐得罪成什麼樣子了」,一邊也跟上房頂,怕兩人有什麼正面沖突。
果然金鈴已然拔劍,雖然落在銀鎖身後,速度卻絲毫不弱。銀鎖身形輕巧,一起一落渾不著力,但房頂一片平闊,金鈴直線前進速度極快,銀鎖輸了一籌。他快步跟上去,伸出一根鐵杖攔在金鈴面前,金鈴拔劍便將鐵杖蕩開。兩人劍杖相接,都覺對方內力渾厚,不宜硬拼,陸亢龍便討了個巧,鐵杖做指,打向她腿側伏兔穴,金鈴這才慢下來,擋開他的鐵杖道︰「二師叔,何以要攔著我?」
陸亢龍微微一笑,道︰「大師兄叫你過去,別追了。銀鎖現在躲你躲得緊,惹得我也好奇她到底怎麼你了,她欺負你了嗎?我替你打她
金鈴心中一痛,垂下眼瞼,搖了搖頭,道︰「並不是什麼大事,不勞師叔費心
兩人一道回去找向碎玉,向碎玉依然眯著眼楮曬太陽,見金鈴來了,不過是微微點頭。
陸亢龍對著兩個悶葫蘆,討不到便宜,只得把鐵杖丟還給向碎玉,道︰「大師兄,我走了,你幾時出發?我去送送你
向碎玉道︰「方才不是還說要借我錢?」
陸亢龍一拍腦門,道︰「你瞧我,我差點忘了,大師兄真的要借錢嗎?你我好歹同門一場,只要你能還上,借多少都沒問題
他只道這個大師兄清高的很,邪魔外道的錢他根本不屑用,竟然會將自己的玩笑話當了真,不知又在盤算什麼東西。
向碎玉道︰「我要借米糧五萬擔,同你一道北上賣掉一半折成錢財,另一半我要留作軍糧。不知師弟肯不肯借
陸亢龍眨眨眼楮,道︰「借,當然借。看在師父的面上,別說五萬擔,五十萬擔也沒有問題
向碎玉道︰「買糧本錢、途中車馬運費,賣掉之後一並抵扣,並不過分吧?」
陸亢龍道︰「不過分,半點不過分,只不過……」
向碎玉道︰「只不過?」
陸亢龍道︰「只不過我還有十日才出發,且是走水路逆流而上,這一路可長了,大師兄腿腳不便,真的要和我一同北上?」
向碎玉道︰「腿腳不便,也不能等死啊……」
陸亢龍笑道︰「既然如此,請師兄處理好自家事,十日後隨我啟程。我先走了,師兄,師佷,告辭
他也一下就翻上了屋頂,金鈴受銀鎖教導,現在對輕功越來越有心得,能看出陸亢龍與銀鎖的路數同出一門,還是陸亢龍更加細膩一些。只是看著容易,要做到那樣,又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練出來的了。
等陸亢龍走遠了,向碎玉手中的拐杖輕輕頓地,道︰「金鈴,方才為何著急去追銀鎖?你可知你還離得好遠,她在院中就知你要來了?」
金鈴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只得拱手作揖,沉默應對。她自然知道只要她與銀鎖靠近到一定距離,兩人相互便有感覺,卻又知道這事定有蹊蹺,暫時還是瞞著師父的好。否則他憑著蛛絲馬跡,聯想到了當年的小胡兒,執意要取她性命,甚或只是不讓她留在建業監視銀鎖的動向,就不大好了。
向碎玉喃喃道︰「陸亢龍的焚心訣,見微知著,明察秋毫,映照世間萬物,委實厲害,我的冰心凝神比不了……」
金鈴不由得問道︰「可是我自信技壓小師妹一籌
向碎玉道︰「銀鎖年紀尚幼,大約還沒練到最高深的部分。否則我和陸亢龍也不會比不出個勝負,要讓你和銀鎖來打這個架
他又道︰「不過麼,就因為他什麼都往心里裝,不免無法真正的凝神靜氣,是以他的內功要比我弱上很多
「原來我能勝過小師妹,是佔了這樣的便宜……」
向碎玉眯眼道︰「非是佔便宜。他的焚心訣,與我同出一源,只不過理解不同,因而走入魔道。你想,就算你再怎麼明察秋毫,譬如三歲小兒,手持金塊,他就算知道是何人何時以何種手段來搶他的金子,又有什麼用呢?」
金鈴點頭道︰「是以小師妹雖然機靈,武功卻仍不如我……」
若不是二人相互接近便有些不對,銀鎖確乎早已落敗身死。
幸虧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出手如電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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