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鈴仍將她的手放在唇邊,溫暖的氣息吹拂著她的手背——不知何時手套已被金鈴月兌去一只,扔在地下——她好整以暇,道︰「我還是去問問二師叔,看他能不能看在同門情義上通融一下。夜風淒冷,天上是濃濃的雲,將星光擠得一點也不剩。曠野異暗,荒蕪孤寂,北風卷起狂沙,低矮的樹叢後面似是藏著鬼怪,在狂風呼嘯之中竊竊私語。
在火光無能為力的地方,像是滿滿擠著魑魅魍魎,把前方的視野全都擋了起來。
這場景似曾相識,她心下駭然,驀地扭頭回望,見到火光,心里懸著的石頭才落了地。六丈距離,說遠不遠,只不過十余步,說近卻也不太近,正好在火光照耀的邊緣。這蒼涼之地只有這小小一方土地屬于人,其余廣闊無垠的土地卻是供妖魔鬼怪橫行,不是人類可以踏足之所。
她又轉過頭來向前走去,前方似乎有一線光亮,但霧蒙蒙卻看不清楚,她眯起眼楮,皺了一下眉頭,嘀咕道︰「不會真的從里面變出一個和大師姐長得一模一樣的怪物吧?」
眼前那道霧蒙蒙的光每隨著她眨一下眼楮,就變換一次位置,銀鎖心里毛毛的,好像那道微光之後,遮著一個形體不定的黑色怪物。
她心里這麼想著,眼前就越發像是看到了這怪物一般。一顆心通通跳個不停,眼前似乎真的看見一條黑影急速接近,手持黑色長劍,急速接近。她根本來不及躲避,黑色長劍透體而入,卻並未感覺到疼痛。怪物已經消失,一瞬間從她身邊經過,似是繞到了她背後,她想要尖叫,卻叫不出聲。電光火石之間耳听有人喚她的名字,她恐背後遭襲,連忙扭頭,卻真的見到一個輪廓都似大師姐的人持劍沖過來。
她手中沒有任何武器,只得將雙手擋在面前。
「你怎麼了?半夜不睡覺跑到外面來。發現敵情了?」來人將劍插回背後,伸出一只手來,幫她把頭發撥到一邊。
銀鎖驀地回過神來,舒了口氣,道︰「大師姐,是你啊。」
金鈴道︰「嗯,還能是誰?」
銀鎖道︰「我剛剛看到鬼……眼前有一片白光,一閃一閃的,看不真切。♀」
金鈴失笑道︰「什麼鬼,你方才是不是盯著火光看了?」
銀鎖點點頭。
金鈴道︰「好比你目視太陽,再看別處,眼前便會有亮斑。你看了火光,又看黑處,自然也會有亮斑。你瞧,世上本沒有鬼,你若真的看見什麼,多半是敵人,怎麼,要不要搜一搜?」
銀鎖狐疑道︰「大師姐真當我怕鬼怕到傻了嗎?既然大師姐這麼說,多半是早就偷偷听了一遍,有什麼發現嗎?」
金鈴拉住她的手,道︰「你很明白麼,走吧。」
銀鎖乖乖跟在她身後,與她一同回到營地,兩名弟子見了二人,躬身行禮。銀鎖卻總覺得這兩人目光里帶著猜測,是以一臉高深莫測面無表情,隨著金鈴鑽進帳篷。
金鈴拉著她躺下來,道︰「還說我胡思亂想,你可是讓什麼魘著了?怎地發神經往荒野里走?若是走丟了,我上何處去找你?」
銀鎖囁嚅道︰「我……我……唉……」
金鈴皺眉道︰「我……我希望幫你解決難題,也不是……若是你覺得我多管閑事,我不問便是。」
銀鎖握住金鈴的手,道︰「好不容易暖熱了,怎地這麼快就變涼了?」
金鈴笑道︰「反正有你在。」
銀鎖與她面對面臥著,順勢將她一雙手放在胸前,合在兩手中間,憂愁道︰「非是我不告訴你,只是有些難說明白……」
金鈴靜靜看著她,兩人因這姿勢,湊得極近,銀鎖一抬眼便看到金鈴的臉龐,幾乎忍不住便要吻上去。
她定了定神,心道好不容易出去一趟,可不能功虧一簣。
「大師姐也練焚心訣,因此這事我本也打算找時間告訴你。焚心訣每層都有一個心魔,只有克服心魔,這一重才算是練過去了。這心魔無形無質,我和師父的心魔各不相同,因此我也不能告訴你,你到底會遇到何種心魔。不過心魔會在你練到緊要關頭出來搗亂,有的輕松便可擊潰,有的卻會攻擊你的弱點,若是心中有弱點,便會為心魔所乘,趁虛而入,輕者功虧一簣,重者走火入魔,只看你對七情六欲忘得徹底不徹底。」
金鈴點頭道︰「哦,你忽然說起這件事,可是方才正好看見心魔了?」
銀鎖頷首道︰「……正是。」
金鈴皺眉道︰「可是證明我對你的擾亂加重了?」
銀鎖道︰「我也不知……或許只是這幾日大起大落,太過疲累。」
金鈴默然不語,剛想動手模模她的頭安撫一下,便醒悟這手放的太不是地方,動得太不是時機。
銀鎖笑道︰「大師姐別擔心我了,睡吧睡吧。明日還要早起,這里不比我們在平原時,這里風太冷,你再想倒在我身上睡,只怕睡不著。」
金鈴听罷,依言閉上眼楮,喃喃問道︰「你的心魔到底長得什麼樣子?」
銀鎖嚇得趕緊也閉上眼楮,怕她忽然睜眼,看到自己在看她。
「不告訴你,怕嚇著你。」
「我既不怕帝江,也不怕蛇,委實想不出還有什麼能嚇著我。」
銀鎖輕輕哼了一聲,心道︰自然是只有大師姐才能嚇住大師姐。
「是以只是你的幻覺,我還道你瞧見了敵人,以後可不許這樣,不帶刀就出去……」
「大師姐怎地想起去找我?」
「自是因為醒來瞧不見你,怕你出事……」
銀鎖輕輕一笑,「大師姐還不是當我紙糊的,好像踫一下就碎,我就算徒手也能殺野狼……」
金鈴听罷抽出一只手來,將她的腦袋按向自己,輕聲道︰「快睡。」
銀鎖閉著眼楮,想要理順兩人之間錯綜復雜的關系。可便是憑她的腦袋,也總是想到「仇老頭說我這一路上定能突破最後一重心法,成為一流高手,可真的是和大師姐共渡嗎」就不知怎地晃了神,再要從頭梳理,卻迷迷糊糊,沉沉睡去。
這一覺倒是睡到了頭馬嘶鳴之時,金鈴一下驚醒,睜開眼楮,見銀鎖還在睡,便也躺著不動。
銀鎖一條胳膊還搭在她肩上,摟著她的脖子,提供源源不斷的熱。另一只手與她握在一起,收在胸前,是以那位置,也十分尷尬。
金鈴不敢妄動,鼻端呼吸著她呼出的暖氣,不由得騷動起來。兩人鼻尖相隔不過一寸,金鈴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這小胡兒一身白皮,在暗處似能發光,叫人沒法不注意,長長的睫毛似小扇子,隨著眼楮的輕顫而抖動著。
她看著銀鎖的睡顏,暗道︰睡著了便沒那一股戾氣,同小時候還挺像的。唉……也說不清更喜歡她哪個時候。
銀鎖的眼皮忽然急速抖動了幾下,睜開眼楮,金鈴趕緊閉眼,只听銀鎖眨了幾下眼楮,雙手緊了一緊,嘆了口氣。
驀地,所有的馬都開始嘶鳴。金鈴睜開眼楮,見銀鎖也盯著她,似被她忽然睜眼嚇了一跳。
她低下頭,道︰「大師姐,我還想叫你呢。」
說完她便沒再看金鈴,自己爬起來快速穿戴完畢,挎上彎刀鑽出了帳篷。
天還沒有亮,夜風急急地吹著,水灑在地上似乎就能結成冰。銀鎖跑不見了,金鈴在帳篷外面清醒了一會兒,銀鎖又鑽了回來,遞給她一碗水叫她洗漱。
兩人簡單洗漱,見周圍弟子已經開始拆帳篷裝車。幾個人將車輪挖出來,趕著馬整車拖走。
與白日不同,車隊走得很慢,周圍一片漆黑,眾弟子人人手持夜明珠,沉默地趕著路。
作者有話要說︰#打斷你的狗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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