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銳比陶瓷大一歲,今年十七歲,夜星剛出道不到半年就紅遍全國,五個成員都是又帥又有才的年輕人,戈銳不僅是主唱,還包攬了第一張專輯里所有歌曲的詞曲創作。
這是首旋律優美、歌詞樸素而深情的專輯主打歌《昨夜星辰》兩周之內就登上各大音樂排行榜榜首,走在大街上,到處都可以听到這首歌,陶瓷所在的一中,幾乎人人都會唱。
昨夜的星辰
擾亂我心神
昨夜那個人
吻過我的唇
……
听羅穎兮唱得多了,陶瓷也學會了,一個人待著時總是忍不住輕哼幾句。
羅穎兮對戈銳簡直到了痴迷的地步,隨身听里從早到晚都放著夜星的歌,買了無數他們的海報、貼紙、書簽,就連由戈銳做封面照的那些雜志她也不放過,只要看見就一定買下,用比念書專注百倍的精力研究他的各種八卦。高一下學期放暑假時她還偷偷取出自己冬天存的壓歲錢瞞著父母坐飛機去北京參加夜星的歌友會。
她父母知道後大發雷霆,上高二給她辦了轉學,把她轉到臨市一家學風濃郁、管理嚴格的私立中學去了,打算高中畢業後就送她出國留學。
她走的前一天剛好是她生日,她的朋友們給她開了個派對,她哭得非常淒慘,給每個朋友都留了個禮物,叫大家不準忘了她。
陶瓷收到的是夜星的磁帶和cd,他平時雖然沒有說過什麼,可是羅穎兮看得出來他也很喜歡這個樂隊。可是她不知道的是,陶瓷沒有隨身听和復讀機,家里也沒有vcd,磁帶和cd他都听不了,他臉皮薄,也不好意思問同學借。
高二上學期,他參加省里的化學競賽拿了一等獎,學校獎了他兩百塊錢,他一咬牙,沒有把錢上交給表叔,也沒有跟他說得獎的事,自己偷偷買了一個隨身听。
誰知買了不到兩天就露餡了,表叔非常生氣,狠狠地揍了他一頓,然後把他買來的隨身听轉手賣了,還把羅穎兮送他的磁帶和cd都扔進了灶爐里。
听著灶爐里柴火燃燒的 啵聲,陶瓷心如死灰,第一次恨透了表叔,他為什麼要連他唯一的快樂也剝奪。
他不再和表叔說話,一回到家吃完飯就回自己房間看書、睡覺。表叔怒不可遏,幾乎天天都要打他,「死小子翅膀長硬了是不是,竟敢給我臉色看!」
為了讓他學乖,表叔還把他房里的被子抱走了,每天也不做他的菜,只給他吃米飯。
那時已經是嚴冬,陶瓷每天又冷又餓,整個人都暈乎乎的。他知道只要自己服一次軟,表叔就會消氣,他會過得好受一點,可是一想到被他殘忍地燒毀的磁帶和cd,他就是不願意低頭。對他而言,那不僅是唯一的朋友羅穎兮送他的禮物,還是他唯一的夢。
他不出意外地病倒了,高燒四十度,差點把腦子燒壞,表叔掉了眼淚,「你這孩子怎麼就這麼 ,我怕了你了……」
他把賣掉的隨身听和夜星的磁帶、cd都買了回來。
听著戈銳的歌聲,陶瓷如重獲至寶般露出快樂的笑容。
可惜這笑容沒有維持多久,第二天,表叔提著煲湯來醫院看他的路上被一輛大卡車撞死了,他唯一的家人,就這樣沒了。
當他身穿孝服跪在靈堂里,他听到前來吊唁的遠親們小聲嘀咕,「果然是災星……幸好當初沒收養他……」
陶瓷一動不動,無聲地掉淚。
此後的日子,在學校里沒有羅穎兮說話,回到家沒有表叔一起吃飯,陶瓷的世界里只剩下他自己一個人。每天重復著吃飯、上課、寫作業、洗漱、睡覺這幾件事,老師不提問的話,他可以一天都不說一句話,他的臉上永遠看不到笑容。
麻木地度過一天又一天,他知道,就算自己此刻死了,也不會有人感到傷心。
他以為自己的人生已經是最低谷了,沒想到他想錯了。高二下學期,班上轉來了三個家世好、人品惡劣的男生,他的噩夢開始了,他們想盡辦法戲弄羞辱他,他每天都活在驚嚇和恐懼之中。老師同學們都不敢得罪那三位有錢有勢的大少爺,大家都冷漠地裝作不知道陶瓷被他們欺負的事。
每天過得如此痛苦,陶瓷不止一次有自我解月兌的念頭,他想,死了吧,死了就再也不用忍受任何折磨。可是一想到生他的父母,想到養他的表叔,他就對自己下不了手。就算為了他們,他也要好好活著。
唯一的慰藉是戈銳的歌聲,那些情歌和搖滾樂,伴他度過一個個日日夜夜。
那一年半的時間漫長而難熬,終于熬到高考結束,陶瓷獎勵自己,買了一本戈銳的寫真集,彼時夜星樂隊已經解散,戈銳簽約星際的ss唱片公司出了自己第一張個人專輯以及第一本海外寫真集。
高考後沒過幾天,那三位公子哥就結伴出國旅游去了,據說他們和羅穎兮一樣,也是高考後就出國留學。
陶瓷松了一口氣,噩夢終于要結束了。填志願時他全部寫的北方的大學,老師勸他保守點填個本省的,陶瓷不肯,他要離開這里,去最遠的地方,除非是掃墓,他再也不想回來。
最後,他以全市第一的成績被第一志願c大錄取了。
表叔給陶瓷留下了一間雜貨店和一間平房,還有近一萬元的存款。賣掉房子,再把雜貨店轉手得來的錢,加上那一萬塊存款,勉強夠他大學四年的學費和生活費。
他不敢亂花錢,暑假在一家餐廳找了一份送外賣的工作,每天騎著餐廳配的摩托車在城市里穿梭暴曬,他整個人黑了不少,身體也結實了一些。
工作雖然累,可是陶瓷很開心,不僅因為學會了騎摩托,還因為餐廳里一位大廚人非常好,他看陶瓷對做菜有興趣,有空的時候就教他一些簡單的烹飪技巧。以前表叔忙著看雜貨店,陶瓷很小就自己學會了做飯,現在又得到大廚的指點,做出來的食物更加美味。餐廳老板吃了他做的菜不停地豎起大拇指說如果他不想上學了就到他店里學徒,保證兩年內就可以出師當大廚。
陶瓷笑笑,沒說什麼。他是喜歡做菜,可是他念這麼多年的書,不是為了當廚師的。
終于到了大學開學的第一天,上天送了陶瓷一個盛大的禮物。
戈銳竟然和他同校!
拖著行李箱站在校門口,看著戈銳被一群男生簇擁著迎面走過來,陶瓷僵立在原地,瞪大雙眼。
「嘖,戈銳,你小子男女通吃誒……」戈銳身邊的有一個男生看著傻眼的陶瓷,拿手肘撞了撞戈銳,笑嘻嘻地說。
戈銳順著他的目光朝陶瓷這邊看過來,舉起手朝他揮了揮,露出燦爛的笑容道︰「嗨~」
陶瓷右手食指指著自己的鼻尖不敢置信地左右環顧,確定他是跟自己打招呼後,他的眼楮瞬時瞪得更大了,活見了鬼般。
戈銳一伙人被他的傻樣逗得哈哈大笑。
陶瓷又窘迫又興奮,飛快蹲下拉開行李箱掏出一個小本子和一支筆,不顧一切地沖到戈銳面前,大眼楮一眨不眨看著他,緊張地說︰「請、請幫我簽個名……」
戈銳看了看他,接過紙筆一邊簽名一邊問︰「你也是新生嗎?」
「嗯!」陶瓷小雞啄米般點頭,聞到戈銳身上清新的氣味,緊張地大氣都不敢喘。
「叫什麼名字?」
「陶瓷……」
「陶瓷?怎麼寫?」戈銳隨口又問了一句。
「陶瓷的陶,陶瓷的瓷……」
陶瓷說完,才發現自己跟沒說一樣,正想重新解釋一遍,戈銳露出了然的表情,勾唇笑道︰「這個名字真脆弱,呵,小心點,別把自己摔碎了
說完這句話,他把紙筆還給陶瓷,和他的朋友們一起朝校門口走去。
陶瓷怔怔地注視著他的背影,听著他們遠去的對話。
「阿銳,晚上去跳舞吧,城西新開了一家酒吧,好像很不錯~」
「改天吧,最近都很忙
「少來,jully姐明明說你這幾天都沒有安排通告,你忙個屁啊!」
「說實話吧,是不是又有新歡了?你個見色忘義的東西!」
「去你媽的!還敢說我見色忘義,上次放老子鴿子的是誰?」
……
因為戈銳,陶瓷對即將到來的大學生後更加期待了。然而,開學兩個月了,他在校園里一次都沒見過戈銳,他一直在忙著為他的個人新專輯做宣傳和簽售。
再見到他,是在十一月的校運動會上,戈銳代表他們系參加男子三千米長跑。他穿著一身自己代言品牌的深藍色運動衫和一雙白色運動鞋,頭發仍然是專輯封面上的栗色長碎發,身姿矯健地在棗紅色跑道上奔跑。
幾乎全校的女生、女教師都出現在運動場,其他學校的女生,附近的居民,各大商店的店員,也都聞風圍觀,所有人都喊著戈銳一個人的名字為他加油吶喊。
現場宛如在開演唱會般熱鬧。
陶瓷坐在看台上,看著那個如同太陽般耀眼的男人。
他不知道別人喜歡上一個人是不是和他一樣的癥狀,心情總是莫名的好,忍不住一直微笑。他對戈銳的了解僅限于羅穎兮的描述和報紙雜志上的各種新聞,他只見過他真人兩次,就這樣莫名其妙就喜歡上了。
心里住了一個人,有了念想和牽掛,陶瓷再也不會覺得空落落的。即使那個人,和自己永遠不可能,也不會悲傷和難過。
他遠遠地注視他,听著他的老歌和新歌,看著他越來越紅,人氣越來越高,緋聞越來越多……從未想過靠近,從未奢望過得到。只要能在電視上或校園里看到他,他就覺得滿足了。
大學四年,陶瓷最開心的一天是大二的跨年夜。
大家聚集在噴泉廣場等待新一年的到來,隨著廣場上led大屏幕上倒數到最後一個數字,砰地一聲,燦爛奪目的煙花瞬時在漆黑的夜空綻放,身邊的人互相擁抱,祝福對方新年快樂。
陶瓷被人流推擠到角落,正打算回宿舍時,忽然有人張開雙臂緊緊地抱住了他,笑著在他耳邊說了一句︰「新年快樂~」
那個聲音,陶瓷無論如何都不會錯認,是戈銳。
他呆了一瞬,抬起頭,戈銳已經放開他轉過身去擁抱別人。
那一夜,陶瓷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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