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阮兒手一撐,轉身便跳進了塔中。
「我還以為您老人家不好這一口了,竟然這麼晚才出來!哼!害我好等!」說罷便大步走到老頭子身旁的檀木桌前,自顧自地倒了一杯水,仰頭就喝了起來,那模樣,仿佛在自家一般隨意自在。
「你個臭丫頭,帶人擅闖九重塔還有理了?早知道老頭我就將你打下去得了,省得你來這兒氣我!」老頭灰白的胡子和眉毛都氣得一翹一翹的,本來應該很有喜感,然而他那張溝壑縱橫的臉上的皺紋縫隙都可以夾起豆子了,因而看上去只會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楚筠看到的便是豆苗般的火焰映照著這一張灰白扭曲的枯臉,心里不由得有些毛毛的,總覺得有些陰森詭異。不過,在女子面前羞赧的楚筠此時卻表現出了自己的從容和淡然,只見他跳下窗戶,然後恭敬地拱手行禮,朗聲說道︰「晚輩楚筠,見過臥雲子大師!」
老頭黃豆般干涸的雙眼立即迸發出一道尖銳的利光,直直射向楚筠。那目光彷如實質,釋放出驚人威壓,直接朝楚筠壓去,空中頓時凍結冷凝,讓人呼吸動彈不得。
若是一般人,只怕早就心神俱裂,然而楚筠卻巋然不動,面色不改。
「一切皆是緣,一切均是劫,空谷殘余生,余生遺空恨。九重塔本已將你打下,然而你卻執意上來。從你決定的那一瞬間,劫數就已開啟,三公子還是回山吧,若不然……徒增余恨,何必
楚筠抬頭詫異地看著老頭,卻見到老頭眼中一片了然,還向他微微頜首。他叫自己三公子!他竟然只看了自己的面相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難道那幾句話是自己的命數?
「可是,我是奉家母之命前來……」
「姻緣,自然是強扭的瓜不甜!」臥雲子打斷他說道,隨即張嘴一口咬下一顆糖葫蘆,大嚼了幾口,滿臉的享受。
若說剛才楚筠還有半分疑惑,那麼現在便全是震撼了!果真是九重塔的大師,竟然知曉他要問什麼。他本是奉母親的命令來九重塔詢問二哥的姻緣,哪知才開口便被知曉了。
平阮兒目光灼灼地看向兩人,心中也是千回百轉,看來臭老頭唬人的功力果真不一般,看楚筠的模樣只怕是信了,而且還是被深深的震撼到了。只是,楚筠這麼千辛萬苦求的誰的姻緣,若是他自己的,以他那靦腆樣,定然早就面紅耳赤了吧?
一想到楚筠臉紅她就止不住想逗他,不過看到他在臭老頭面前還能面不改色,又不禁有些佩服,能擔得上藥君稱號,果然非常人爾。只不過,要是他听老頭的建議回什麼山的話,那自己的算盤不就落空了?
楚筠轉頭朝平阮兒看去,正好撞上她投來的隱憂的目光,心也便定了下來。只見他轉向老頭恭敬地行了一禮,回道︰「得大師推命,筠不甚感激。只是筠已經許諾于平將軍,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為避禍而失信,筠做不到。辜負大師用心,還請見諒!」
老頭子又咬了一顆糖葫蘆,盯著他望了好一會兒,才搖頭嘆息道︰「罷了罷了,劫數已啟,非人力可為,是老夫妄自尊大咯!既然來了,坐下喝杯茶吧!」
「謝過大師!」楚筠彬彬有禮,走上前來。
平阮兒舌忝了舌忝嘴唇,突然覺得自己用計留下楚筠有些強人所難,畢竟臭老頭都這麼說了,雖然她口中不太相信臭老頭的話,但是世人可都說靈得很。只是現在她又不能再主張讓楚筠離開,人家都說了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自己要是說了,豈不是瞧不起他,何況他留下來對自己好處多多……
此時老頭已經將六顆糖葫蘆都完全吞進了月復中,正意猶未盡。只見他也舌忝了舌忝唇,轉向神游的平阮兒說道︰「對了臭丫頭,無事不登三寶殿,你怎麼想起來到老頭這兒溜達了?」
「本來是準備來找您利用一下您老的神通廣大,給我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治療猴子的听力,誰知道果真來對了,天下掉下個神醫藥君,恰巧砸中了我!嘻嘻!」平阮兒喜笑顏開,一臉撿到便宜的傻笑。
「命也……該是天助蘇 將軍老頭捋了一下灰白的胡須,意味深長地看著平阮兒。
「對了,剛才您都幫楚兄推命了,也給我推算一把如何?要是您幫我推了,估計這天下再也沒有人敢說我克父克母克夫了!」平阮兒眨巴著眼楮望著老頭。
「喲,你這臭丫頭不是最不屑我這推命之術嗎?今日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老頭取笑道,眸光卻很幽深,如同深潭一般深不可測。
楚筠也不由得看向老頭,他也曾經听說過平阮兒的大名和英勇事跡,自然也很好奇她的命數。
「真想听?」老頭子眯起黃豆眼直直看她。
「嘁,不算了!裝神弄鬼!」平阮兒大手一揮,癟嘴道。她這一揮,油燈卻一動未動,半點不受影響。楚筠見狀,不由得好奇地望著那盞燈,這才發現,油燈的燈焰不是明黃暖色,而是青綠色澤,如一顆發了芽般的豆子,很小很詭異。
「諾,臭老頭子,麻煩您老人家下次換個造型,這個駝背,不適合您!還有您這破燈,還是沒有把人家嚇破膽,趕緊換吧!」
「哈哈哈哈……」一陣陰風襲來,油燈立即熄滅,只听見塔中久久盤旋著老頭子人的笑聲。隨後檀香四溢,凝神靜氣。塔內也漸漸和暖,然後便可見柔和的光線從塔頂蔓延下來,塔中也漸漸明亮起來,卻是不炫目的那種柔光,而是如海水般潤澤,又透著打磨的珍珠所獨有的蜜色,和軟輕柔地將人緩緩包裹起來。
楚筠只是淡然地坐在原地,面上一派鎮定,平阮兒不由得好奇,她第一次看到這景象的時候可謂是呆若木雞,嘴巴張得老疼,這楚筠究竟是何身份,對于這般神秘詭異的事竟然還能夠如此從容鎮定?
「一切因緣,皆有天命。平氏阮兒乃天命所眷,雖年不過三十,卻流芳百世幸福一生。何況,既然你已深信將命運握在手里,又何須畏懼?去吧……」
兩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好似看見一道白色頎長的身影沒入塔牆上的壁畫,然後便不見了蹤跡。而壁畫上,正是一個端著油燈的白衣男子,男子廣袖飄飄,墨發如瀑,好似乘風歸去的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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