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了沒?想吃什麼?」楚軻偏頭問道。
平阮兒抬頭看天,這才發現已經臨近中午了。由于半夜就起來收拾打扮,圜丘壇祭天又花了一個多時辰,之後又突發刺殺事件,到現在已經過了將近四個時辰,雖然先前在府中多少吃了一些糕點墊肚子,但一听楚軻提起,好像真有幾分餓了,肚子也適時的擂起鼓來,咕嚕嚕的響。
「這麼一說,確實餓了她也不扭捏,干脆問道︰「楚大人這意思是要請客?」
楚軻失笑,這女子還不忘討便宜,隨即回道︰「听說前面有家酒樓挺有特色的,走吧!不過既然在外頭,阮兒還是換個稱呼好
「是,楚公子!」平阮兒從善如流。
楚軻失笑,看來她心情不太好呀!這女子一旦想和他疏遠便稱呼他為楚大人,若是有求于人時便是楚兄,如今又變成了楚公子……哎,路漫漫兮……
兩人不一會兒就來到了酒樓,本來不過是一頓便飯,哪知楚軻卻執意要了上等雅間。
「故作優雅,浪費!」平阮兒輕嗤出聲,其實她就是想打破奇怪沉冷的氛圍,哪知楚軻竟然回道︰「據說一個女子若是心儀一個男子,就會為他省錢?」
「……」
「阮兒可是心儀軻?」
「心儀你個大頭!本小姐是覺得你這人麻煩,吃頓飯都特別麻煩……」
「軻第一次請阮兒吃飯,自然不敢怠慢
「哦,是嗎?那我就不客氣了!小二!」平阮兒挑眉看向楚軻,對于這種人,絕對不要客氣。
「先上壺好茶,然後特色菜品都全上齊了平阮兒手指一劃,在菜單上劃了一個大圈,然後揚起頭沖楚軻得意地一笑,話卻是對小二說的︰「再來一份桂花甜酒釀,一壺上好陳年花雕!」最後又問道︰「不知楚公子還有別的想吃的沒有?」
楚軻哂笑回道︰「就這些便好
「好叻!客官稍等!」小二聲音清脆,眼神往平阮兒身上不斷地瞄,顯然很詫異一個女子怎麼這般不矜持,但還是識相恭謹地退了下去。
雅間又恢復了安靜,平阮兒放下菜單,笑望著楚軻,誰說她要為楚軻省錢!好不容易回到帝京城,她可要飽餐一頓,好好品嘗一番!既然肥羊送上門來了,不宰白不宰!
楚軻看著女子飛揚的神采,微微一笑。
不一會兒,小二便將茶送上來了。兩人喝著茶,氤氳的熱氣從裊裊騰騰,暗香浮動,沁人心脾。午後的陽光透過紅木雕花的窗格灑進來,一室靜謐、安詳。
平阮兒低頭摩挲著手里的茶杯,眼楮怔怔地盯著房內那一架淺浮雕屏風,心中卻在思考,楚軻他究竟叫自己出來干什麼?現在左右無人,有什麼話也是時候說了。
轉眼菜便上好了,楚軻依舊沒有開口的意思,只是招呼平阮兒吃菜。平阮兒雖然心中好奇,卻還是先顧著肚子,毫不客氣地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還不忘感謝楚軻熱情款待,兩人眉開眼笑相談甚歡,內里卻是各有所思。
飯後,平阮兒品著自己的桂花甜酒釀,不清不淡地問道︰「飯也吃了,酒也喝了,楚公子想知道什麼?」
「軻想知道阮兒在想什麼楚軻直言不諱。
平阮兒一愣︰「楚公子玩笑了,阮兒能想什麼,而且阮兒的女兒家心思可不敢勞楚大人記掛她自然知道楚軻這是要問他刺殺一事,只是兩人雖是盟友關系,卻還不至于推心置月復。本想套套楚軻的意圖,卻不想這人這般直接,還真是夠坦白!
「哦?小女兒心思,這個也不錯,說說看?」楚軻卻是一副認真的模樣,眼底還有幾分促狹。
平阮兒也未料到楚軻竟然將錯就錯,將她的推辭之語當真,眼眸一轉,笑答︰「好呀!阮兒倒有一願,想一睹楚兄真容!」
楚軻認真看向她,問道︰「真想看?」
平阮兒瞧見他眼底的認真,心突然一緊,嬉笑答道︰「還是算了吧!世人傳聞楚兄絕世風華容貌無雙,阮兒雖然好奇,但還是保留神秘感的好!這樣才有趣不是!」
楚軻看對面女子變臉比翻書還看,嘴角幾不可察地動了動,嘆息道︰「這世間事世人議,誰又知其中真假?眼見不一定為真,耳听不一定為虛,今日阮兒提起,楚某本來想替阮兒解惑,卻不料阮兒還要執意保留神秘感,也罷了!小二,結賬
平阮兒正準備張口問,話卻被楚軻最後那一聲「小二」堵在喉嚨里。楚軻這話分明是另有所指,什麼叫眼見不一定為真,耳听不一定為虛?他究竟知道了什麼?要替她解什麼惑?難道今日是誰針對她他已經有了眉目?還是……
她不敢想下去,無論是哪個結果她都難以接受……
若是燕國公府,那這一招也太狠了。她曾用萬花筒蝕骨剝皮針殺過皇帝的影衛,而如今刺客的武器竟然與她用的一樣,即便已經驗證她身上沒有琉璃火彈,但是仍然無法排除她是幕後操縱之人,只怕皇帝會對她更加忌憚防備。燕國公府這一招是釜底抽薪,逼自己走投無路,只得投靠于他們!
若是皇帝,這心機也太深了。以性命為餌,栽贓嫁禍,讓自己與燕國公府心生嫌隙,然後坐收漁利,徹底讓自己歸順于他。
一時間她腦袋里亂糟糟的一團,如交織的麻線一般扯不順,心情不禁又沉重了幾分。
人心難測,一旦行差踏錯,也許就是全軍覆沒,所以她不得不謹慎小心。
轉眼,楚軻付賬完畢,站起身來,伸出手去,說道︰「阮兒可是頭疼,可需要軻扶著?」
他笑容清淺,如梨花初綻,醉人清麗。
平阮兒舒了眉頭,暗道︰這人究竟是不是會讀心術,怎麼每次都似將她看穿了一般。也不伸手,直接站起來回道︰「楚公子若是無事,阮兒就先告辭了
「吃飽了就回家窩著,阮兒不怕積食嗎?今日街上難得熱鬧,湊趣去怎樣?」
「也好平阮兒道。楚軻向來不是個無聊的人,所謂閑逛想必也自有目的,她且跟去瞧瞧。
兩人又一起上了街,一路從朱雀大街朝北漫步走到了玄武大街。
此時已是孟夏時節,天氣晴好,陽光和暖,街上的人都穿了輕薄的夏衫,看上去清朗爽利。街邊桃樹褪去春紅,已是綠葉滿枝,結出了細小的青色小桃子,看上去乖巧可愛,甚是招人。
兩人一路朝北,明顯的感覺到了人越來越多。眾所周知,再往北就是襄陽湖,想來一年一度襄陽湖畔的斗詩酒會與放生典禮定是熱鬧非凡,招來了許才子佳人,以及游客商旅。
赤焰國地處整個傲洲大陸西部,雨水並不豐足,所以歷代皇帝對常雩禮都非常看重,而民間亦是。每年常雩禮,山河湖畔就會有許多人虔誠求雨,各地風俗不一,有的地方擺祭壇,請大師做法,買魚放生;有的地方烹羊宰牛,往河里投食,奉給河神,祈求降雨;有的地方請人跳大神……
而帝京則是由皇帝率百官與外命婦于圜丘壇祭天,堪稱最盛大的祭典儀式。除此之外,帝京城內的民眾為了表達自己的祈雨誠意,則在這一天于襄陽湖聚集,買魚放生,經年之後,竟然衍生出一個節日來,最後形成了斗詩酒會等一系列活動,也成了各家小姐最愛的節日之一。因為這一日,她們可以光明正大地上街,享受美妙的初夏陽光,再在斗詩酒會上展露一下自己的才藝,為自己博一個好名聲,甚至還可以與才子們比試,尋得良人。
從本質上來說,平阮兒只能算是土生的帝京人,卻並非土長,因此對帝京城的風俗節日向來不怎麼上心,看到這麼多人聚在襄陽湖畔時也不由得吃了一驚。
「怎麼這麼多人?」
平日疏闊的街道如今兩側均擺滿了各種攤位,攤位上掛滿了琳瑯滿目的商品,讓人眼花繚亂。婦人、小孩、公子哥、小姐、丫頭,各種人物從夾道里擠過,人人喜笑顏開,充滿了喜慶。
「今年常雩禮沒有下雨,因此尤其熱鬧楚軻回道。平阮兒立即閉口不言,心中也反應過來這應該是一個節日,楚軻估計還不知道她連這個節日的存在都不知道,還以為她單純詫異人多呢!
「走,過去看看,九重塔那邊搭台比試,比這里更有趣楚軻建議道。
人群熙攘,放眼望去全是人頭攢動,烏泱泱的一大片。楚軻走在平阮兒跟前開道,他身姿挺拔,背影高大,身上無形中釋放的威壓尊華令路人不自覺地避開了些許,于擁擠中開闢出一條道來,庇得身後的平阮兒一方安閑。
平阮兒走得輕松,不一會兒便發現了人流的異樣,抬眼望著楚軻的背影,只見他身體稍側,似乎在顧及身後的她,這樣的姿勢,讓她不禁聯系到先前他在圜丘台上保護她的一幕。
他烏黑光滑的頭發以白玉冠高高束起,然後如上好綢緞一般垂在背上,風揚起,一縷墨發飛舞,掃過她的臉龐,讓她剎那恍惚。她怔忪地望著擋在自己身前的男子,這麼些年她一直橫沖直撞,哪怕是頭破血流也從不說苦,從不喊痛,只是為何看到楚軻如此待自己,心里卻陡然生出委屈來?不是感動,而是委屈,仿佛曾經屁大點兒的事如今都能將她打擊壓垮一般……
「姑娘小心!」一聲驚呼,只見旁邊的攤位 里啪啦地飛出鍋碗瓢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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