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盛,明烈日光自頭頂蒼穹傾瀉而下,盡數照映在朝陽殿前光可鑒人的方磚上,鋪灑渾厚炫目金光!
重重宮闕,飛檐翹角,紅牆綠瓦,欄桿高塔,皆沐浴在金光下,沉默,于無聲中見證歷史滾滾前行的每一時刻。
隨著一聲高亢嘹亮的「有事啟奏,無事退朝」,無數白鴿驚飛起,掠散天際幾縷棉絮般的軟雲,在蔚藍高空劃過幾抹夾雜金色的光痕。
厚重朱漆宮門吱呀一聲徐徐打開,最後,尾音長長落下,消散于長長白玉台階盡頭。音落同時,一雙黑色緞面繡雲紋的靴子當先踏出門檻,隨即江崖海水紋的青色袍角一掃而過,唯在逆光中留下一道頎長挺拔的背影。
殿門洞開,露出里面無數官員木偶般的表情。眾人目送著那道頂天立地、剛直不折的背影消失在漢白玉階梯的盡頭,心中震撼難言。與此同時,無力感油然而生,面對這樣的女子,哪怕心中再有不甘,也只有望洋興嘆的份!
「安遠將軍非常人也!」一個青年朝臣輕聲嘆息道,目光中透出欽佩崇拜。
「敢舍敢棄,此等胸襟氣度,劉某自愧弗如……」另一同僚走上前來由衷贊嘆。
兩年輕人並肩而立,沐浴在金色陽光之下,如新生朝陽,蓬勃而有充滿活力。另一面,幾個老臣聚做一團,面露愁容,也是幾多牢騷感慨。
「黃毛丫頭,不知所謂,這一次總算是識相了一回!」其中一個面容嚴肅、表情古板的老頭說道,濃黑平直的眉毛如重劍一般高高挑起,分外凌厲。
「這些年看她囂張慣了,怎地這回這般收斂?還如此退步,也不知道打的什麼主意?對了,丞相大人,您老可能看出來?」其中一個臉型方正的中年人朝一旁的老丞相鄒衍問道。
鄒衍暗嘆了一口氣,眼角由于眼楮眯起而皺出無數條紋,額頭抬頭紋也如溝壑一般,透出歲月積澱的睿智來。他將目光投向遠天之日,眸中精光湛湛,搖了搖頭,自嘲道︰「老嘍!」隨即大步邁下台階,留下剩下幾人面面相覷,慢慢琢磨丞相深意。
宮道上,平阮兒健步如飛,渾然不知身後眾人所思所想。行至宮門,由宮人將馬牽來,直接翻身上馬,打馬回府。
一身青色朝服在風中獵獵作響,寬大袍袖如一面旌旗,迎風招展。出皇城,依舊縱馬快速奔馳!
突然,前方急速躥出一匹棕色駿馬來!
平阮兒猛拉韁繩,勒馬急停!坐下黑騎直立而起,前蹄騰空,迎風嘶鳴!馬脖子上的鬃毛被風拉成一條條直線,如刷子一般齊整!
棕色駿馬恰巧橫跨停在她面前,順著繃直的韁繩看上去,是一只古銅色的寬大手掌,繼而是扎緊的黑布袖管。
平阮兒瞟眼看見那古銅色手背上露出那條粗糲的疤痕,眉頭當即一皺,看都不看人,一鞭直接抽在自己坐下黑騎臀上,怒道︰「跟我來!」
四蹄如飛,叩響青石板,清脆的踢踏聲在大街小巷中回蕩。身後馬蹄聲也隨即響起,緊追而來!
兩人一前一後到了侯府側門,平阮兒不發一言直接下馬進府,身後之人也沉默著跟進去。
一路無話,直至走到花園深處,身後之人終于忍不住開口道︰「老大,你……」卻是欲言又止。
平阮兒猛然轉身,怒目圓睜,沉聲道︰「你來干什麼!私自進京可是重罪,你這顆腦袋還要不要?我看你真是糊涂了!」
「老大你听我說,我這還不是……」
「是什麼?任何事都不能構成你違法犯紀私出軍營的理由!別告訴我你蘇大將軍不懂軍法,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蘇 無奈翻眼,將雙手舉止頭頂,淒然道︰「我錯了,投降、投降行不?」一番舉動換來的卻是平阮兒不變的冷臉,他只得繼續哀婉說道︰「我說老大,你可不可以先讓我說完?嗯?哪有你這樣劈頭蓋臉就來一頓的,我說我這個兄長怎麼到你這里一點兒威信都沒有?」
「兄長?你還記得你是兄長?听風便是雨,你走時我便讓你听見什麼只管不理,你當時答應得好好的,而今這般急吼吼地趕來又是為了什麼?還當街攔我!膽兒肥了啊!你說你這般作為是不是違背了我當初叮囑!莫說我現在沒事,就是有事,你這樣莽撞能做什麼?你這急性子什麼時候能改一下?總有一天,我說你要吃虧在這上面的!」平阮兒愣是氣都不喘一口,如點燃的炮仗一般, 里啪啦數落著蘇 。
二人都是關心則亂,卻不料,一語成讖。只是那個虧卻是極大,以至于賠上了性命。
「我這不也是擔心你嘛……」蘇 的語氣愈發軟了,如犯錯的小孩一般,低聲喃喃道︰「听到昨天祭天發生的事,你知道我這心頭,你說你……你什麼時候也能讓我放心一些,別總是干些這麼驚天動地的事行不?」
平阮兒狠狠瞪了他一眼,見他一臉真摯滿眼關心,心里的一角也軟了下來,只得嘆了口氣︰「算了,和你說無異于對牛彈琴……我沒事兒,好著呢!再說你何時看過我吃虧?」
「那倒是
「知道你還不顧一切趕回京,讓我說你什麼好!」看他這般好說話,一點就通,平阮兒更是火氣大!每次說的時候都是答應得好好的,可真到發生了什麼的時候,只要是關于她的,他的理智就立即喪失殆盡,讓她怎麼不操心!
「你都說這麼多了,還不夠嗎?」蘇 苦臉皺眉,果然是他的老大,訓斥起人來毫不含糊,「不過老大你最近好像嘮叨了許多……」
「找死!」平阮兒一腳朝他踢去,繃得緊梆梆的臉也被他的話逗得松了下來,眼神中也多了幾分安心之色。隨即她半是嚴肅正經半是調侃玩笑道︰「我看你就是皮癢,討揍!趕緊給我滾回軍營去!今天我才在朝堂上將飛羽騎交了出去,你那頭要是再出什麼紕漏,我可就真成光桿司令了!」
「什麼,你把飛羽騎交出去了!」蘇 音調立即拔高,拳頭攥起,手背上的刀疤愈發猙獰粗糲!蜿蜒粗大的刀疤如一條虯龍,筋骨強勁,野性難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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