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蹭什麼,趕緊跟上!」祁東出聲吼道。愨鵡曉
平阮兒與孟錚這才回過神來,連忙緊跟上去。兩人相視一眼,眸中皆是震駭之色!
那東西威力之猛,絕非常人能夠想象。平阮兒心中不禁擔憂,即便提前做好布置,在這等強悍的力量面前,只怕沁陽縣城也難逃一劫!
心中沉甸甸的,腳步也沉沉的,卻還是強自打起精神跟著祁東來到了拋石機之側。
然而,眼前的場景卻令她愈發震驚憤怒!
拋石機要拋的,不是石塊,而是——人頭!
是那負責斷尾的三千士兵的人頭!是在戰場上廝殺到最後一口氣,只為了戰友能擁有更多時間突圍的士兵的人頭!是拼盡性命的勇士的頭顱!
平阮兒之所以能認出來,是因為其中還有幾個飛羽騎的熟悉面孔。有一個,正是當日下午向她求證那個小男孩是否是她推薦的那個騎兵!
她雖然不認識那些邊軍,然而飛羽騎中的每一個騎兵,都必須經過她與猴子首肯才能加入,都是她親自教出來的,所以大到統領,如李朗、孟錚,小至蝦兵蟹將,如現在躺在她面前只剩下一顆頭顱的這位小士兵,她都認識!
她記得這士兵名叫張沖,是猴子的忠實追隨者,于七年前入伍,一路跟隨猴子從南到北,連續經過四年飛羽騎的選拔,才好不容易通關成為騎兵!她還記得昨日傍晚時分張沖臉上洋溢著的滿足笑意,對飛羽騎又增添新鮮血液,為自己能訓導小兵而充滿期待的神采。然而,如今卻——
他還睜著大大的眼楮,眸中充血,死不瞑目!
面上依舊是決然的猙獰之色,以至于她都能想象出當時他破釜沉舟的堅定心意!
雖死,猶存!
飛羽騎的勇士,即便身亡,絕不臣服!
她震撼!她佩服!她敬畏!
因為這是她飛羽騎的精魂!
與此同時,她痛徹心扉!
每一個飛羽騎的騎兵,都是她的兄弟,都是她的心血!
而這里躺著的邊軍,更是因為她的命令,才會落了個尸首分家的下場,此刻頭顱才會被人堆在此處!
正是因為他們信任她,才會有如今這一幕!即便他們甘願舍生取義,甘願犧牲奉獻,她的心卻依舊無法平靜,無法自我安慰,也無法自欺欺人做到視而不見!
這是她的士兵!
是她赤焰國的忠誠衛士!
她身為一軍主帥,沒能挽救他們的性命,讓他們戰死沙場,便是失職!有著不容推拒的責任!
「快點兒,你們倆,就是你倆,將這些頭顱搬到拋石機上!」一個小隊長走了過來,對二人凶神惡煞地命令道︰「愣什麼愣,趕緊的!」
「哦,是,是!」平阮兒連忙點頭,自己拍了拍胸口喃喃道︰「太嚇人了!俺從來沒有看過這麼多人頭,大龍,你不是嚇壞了吧?快點,大人叫俺們動手呢!」說罷拽住一旁臉色鐵青的孟錚,朝血腥的人頭堆走去。
「哼,西營的罪人!」小隊長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聲,然後負手繼續去監管他人去了。
平阮兒一手直接將孟錚按了下去,用力太大,以至于孟錚的臉正對著血污的人頭。只听她沉聲道︰「給我把情緒都收起來!祁東根本還沒有離開,現在正在暗中觀察你我!」
孟錚暗中咬牙,瞳仁充血,目光隱痛地斜眼睨著平阮兒。
「別讓我有機會告訴你功虧一簣這四個字怎麼寫!兄弟們的仇,老大我總有一天會報,前提是,有命來報!」
孟錚神色一緊,當即反應過來,這就是史子孝設的局!老大割了朱瀚的首級示威,他便割了這三千士兵以及戰死的飛羽騎騎兵的頭顱來反擊!可見他根本就沒有放棄對老大與自己的懷疑,這一招,便是試探與警告!
看著血紅猙獰的人頭,孟錚咬牙,伸出手去,卻怎麼也下不去手搬。
平阮兒心中暗嘆了一口氣,孟錚心地善良,與小動物頗為親近,在語言方面天賦極高,是故投身鴿房,專司通信一職,並因自己的勤奮努力做到了飛羽騎通信的統領。不過正因如此,也比其他飛羽騎少了隱忍與狠辣的那股勁!若非孟錚是破解密語方面的翹楚,說實話,她根本不願意帶他來當臥底。
時事所迫,不得不為。
只是如今,這才是她與孟錚所面臨的真正挑戰。面對同胞尸首,該何去何從?
難道,真要將同袍首級當作攻城武器,投射到城中去!
死者為大,人死之後都要踐踏死者尸體,此為大不敬!史子孝這一招,果然陰狠!未曾料到這麼一個弱不禁風的人,竟然生了一副冷硬心腸!
平阮兒心一橫,眸中冷光如九幽之冰,流轉間夾雜赤紅血光。只見她突然手一操,直接揪住人頭上的長發,如拔蘿卜般一把帶起,手中一連抓了好幾個人頭,直到拿不了了,才起身朝拋石機走去。
孟錚余光瞥見平阮兒挺直的背影,鼻子驀地泛上酸意,眸光如鐵,定定地盯著髒污恐怖的人頭。手上一用勁,便將兩個人頭抱了起來,心中默念道︰「兄弟,對不住了!孟錚于此發誓!他日定會為你們報仇雪恨!」然後起身便往拋石機走去。腳步沉重,每一步都承載著滔天恨意!
「快!趕緊的!」小隊長又走了過來。一眼瞧見賣力至極的平阮兒,不由得喲呵一聲走之前來,笑道︰「這個辦法好!兄弟們都瞧瞧哈,別抱了,說你呢!像他這樣,提起頭發,一下子可以提上十個!多跟這個小兄弟學學!」說罷拍了拍平阮兒的肩膀,問道︰「不錯,是個上道的,你叫什麼名字?」
「回長官的話,小的叫狗剩。」平阮兒一臉謙卑,面上盡是諂媚神色。
「嗯,不錯,好名字,狗剩!」長官抽笑一聲,「不錯,繼續努力!」
「是!長官!」平阮兒立即挺直身體正經回道。
被人如此尊敬,小隊長頓覺得自己的形象無比高大!虛榮感瞬間得到滿足,不由得喜笑顏開!隨即意識到這還是在打仗之中,忙斂了笑意,沖周圍的人冷臉吼道︰「愣什麼愣,還不快干活!快干活去!」但眼神瞟過平阮兒,卻是對她愈發滿意起來。心里暗道︰這小兵能從西營滅頂之災中存活下來,想必也是個聰明人物,可堪大用。
平阮兒又勤懇地去搬人頭去了,孟錚也強捺住心中不忍與激憤,學著平阮兒的模樣,一手好幾個人頭,將人頭拋到拋石機的彈袋中,來回往返地搬動。
「好了!快來幫忙!」隊長招了招手,平阮兒連忙放下手中活計,同孟錚一道上了前去,一行士兵站成一排,齊齊拖動絞車。
絞車將拋石機上的長臂向後拖動,拉得幾乎水平。
「一,二,三!」
眾人齊齊放手!彈袋立即朝高空彈去,里面的人頭如炸彈一般紛紛拋上空中,徑直朝沁陽縣城中飛去!
黑色亂舞的長發,血污的面容,在空中一閃而過,如噩夢片段驚現,駭然可怖!
望著如雨紛落入城的頭顱,平阮兒知曉,自己將永生也無法忘卻這一幕。
是她,親手將戰友的人頭送上拋石機;是她,親自拉動了絞車;是她,一手促成了這一幕!
不過,她,不悔!
她將永遠銘記這些英烈,永生不忘這些精魂!
待她還伍之日,便是雪恥之時!
紫琉國,這筆賬,我平阮兒定會與你慢慢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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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頭,如雨墜落。
血,與仇恨,還有恥辱,一起降臨沁陽城頭!
城中央,所有的士兵與百姓都聚到了一起。按圓陣聚成一個個團,可隨時左右移動。經護法所扮的「平阮兒」與李朗此刻正在人群前方指揮士兵隨時救援傷患。
突然,一個士兵急匆匆地趕了過來,雙眸充血,凜然匯報道︰「大帥,統領,經確認,那是咱赤焰國士兵的頭顱!」
李朗拳頭死死攥起,青筋畢露!由于太過用力,指節處都失了血色,青白一片!
經護法則面無表情,一是因為戴著面具的原因,二是他本是高高在上不問世事的紅氏護法,對這等事自然比身在其中的士兵們淡然得多。
「元帥!許青懇求一戰!便是死,也不能讓紫琉國這般糟踐兄弟們的首級!」
「趙安士懇請元帥出兵,與紫琉國決一死戰!」
「孔冠懇求元帥出兵,與紫琉國決一死戰!」
……
一時間,周圍無數士兵聯名跪地懇求出兵,大有與紫琉國不死不休的氣勢!
李朗望著底下士兵,面色沉痛,不由得轉向經護法,「元帥,李朗……」
「轟轟轟轟轟!」
話未說完,又是一陣爆炸聲轟然在耳邊炸響!
跪下的眾人紛紛抱頭側身躲避炸飛的泥土,人群中又是一陣尖叫!過了好一會兒,這一波攻擊才漸漸停了下來。一旁立即有士兵出去整頓秩序,將人群圈在固定的範圍內。
跪下的眾人抬頭望去,才發現大約五丈遠的那一排房屋被炸出了無數個大大的缺口,已坍塌毀壞!砸落了一地的磚石與梁木,亂糟糟一片,濃濃煙塵當中,火苗正往上躥!
「元帥,咱們不能這般消極躲避呀!若是一直躲在城中央,雖然能夠苟活,但也未免也太窩囊!」一個士兵激憤道。
另一人急忙接道︰「對呀!何況我們根本不知道紫琉國的攻擊會持續多久,若是他們將那武器往前推進一些,豈不是便能將我們盡數炸飛!一鍋端了!」
「這樣下去,我們必死無疑,***,還不如和他們拼了!」
「砰!」一聲大響,卻不是黑色圓球的炸彈再次投來,而是經護法衣袖一揮,將那人直接打飛撞在毀壞的牆上,導致壞牆崩塌,砸落下來!
「想尋死的都去!去!本帥絕不攔著!相反,送你們一程如何?」經護法雙袖一振,勁氣外泄,腳下方圓三尺之內的煙塵盡數被彈開!煙塵之中,只露出一雙冰冷的眸子!
「元帥!」李朗急忙叫道。
「李朗,剛才你的話被打斷了,難不成你原也是跟他們一樣,拼死也要一戰?」經護法冷聲問道,眸中冷意如紅氏歸魂山上永不消融的冰雪,似乎在說︰只要你敢應是,本護法不介意也送你一程!
李朗深吸一口氣,回道︰「沒有。」他本來擔心這人下手太重,可是轉念一想,既然老大選擇了他,自己便將他當作老大一般听從命令便好。先前自己出聲,也不過是想向他建議萬萬不可意氣用事,答應士兵們出兵的要求而已。不過即便是被誤會,他也不會解釋。
「如此便好!」經護法冷哼一聲,隨即轉過身朝跪在地上的士兵詢問道︰「還有誰想出戰的?本帥功力尚可,送你們一程的勁力還是有的!」
跪在地上的人齊齊一凜,未曾料到「元帥」功夫竟然高深至此!而且發起怒來也恁地嚇人!
只是不出戰,他們心有不甘吶!
「心有不甘?」經護法一眼便讀出了這些人的心聲,當即冷聲反問道︰「十萬紫琉士兵陳兵城下,你等三千將士,便是以一當十,也不過消滅他三萬之數!城門一旦開啟,城中百姓如何?爾等可曾想過!」
眾人被問得啞口無言,然而經護法卻沒有放過他們的意思,繼續指責道︰「哼!一群意氣用事的莽夫!枉費本帥精心栽培!真真是愚不可及!你去沖呀,不怕那黑色圓球的奇怪武器你就去呀!本帥倒是想看看你那血肉之軀能抵得住不!還想蠱惑全軍陪你去送死!哼,誰還記得我們的任務是什麼不?是守城!都告訴你們了,只要守得住,熬得過,沁陽縣城就能保得住!假以時日,定能破解他紫琉國的武器!本帥說的話也敢質疑,不要命了不是!你們當真是……當真是無可救藥!」經護法咬牙切齒,手指怒指眾人,再次發揮了話癆本色,一番話是既是發泄又是責罵,語速極快,當即讓眾人愣在了原地。隨即低聲喃喃道︰「平阮兒,你這養的都是什麼兵呀,怎麼都是些頭腦充血的二愣子……」
卻不知道底下飛羽騎的騎兵們也正在疑惑︰什麼時候,老大訓人這麼沒有水準了?雖然說得很有道理,但怎麼看都不像以前的風格!難不成老大是受刺激太大了?
雖然做這般揣測,不過心中卻認可了經護法的這一番說法,是他們太過魯莽沖動了。
誰知,經護法一番怒罵之後,突然回頭道︰「你們全都在這兒給本帥面壁思過!待本帥親自前去會會敵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