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壓壓的層雲積壓在頭頂,令上方天空呈現出一片陰沉之色。目光投降遠方,暗色漸漸褪去,耀白炫目的白雪將蒼茫天地連成一線,分不出界限。
前方的天空仿佛破了一個豁大的孔,寒咧北風自蒼穹猛然灌下,帶著狂猛的勁道洶涌而來,呼嘯著一路刮過巍巍山岳的背脊,掠過幽深山谷,然後直奔官道,朝路上正在行進的一行人撲打而來!
一時間馬兒嘶鳴,眾人受不住這猛烈大風,紛紛以袖掩面。
馬車驟然停步,不由得令車中閉目休憩的平阮兒身子往前一沖,經護法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的手臂。
一時之間,只見平阮兒的手撐著車壁,經護法正巧把著她的臂彎。
望著平阮兒撐直的胳膊,再看了眼她眼窩處淺淺的鴉青色,經護法心中不由得暗嘆了口氣,這樣的反應力,根本無須他保護。
因為道上滿是積雪,風又大又疾,這一路皆是走走停停,類似方才這般猝不及防的停車整頓更是家常便飯,所以平阮兒即便困頓,卻依然時刻警惕著,每次都能在他之前就做出反應。
這樣頻繁的反應,令她無法安生休息。
「主母,有我在,你便安心的睡吧。」經護法不由得出聲勸慰道。
平阮兒縮回手,面上露出幾分歉疚與無奈來,「不是信不過你,而是……說來也好笑,腦袋里還沒明白過來時怎麼一回事,身體卻已經先一步做出應對了。」
「好吧……」對此,經護法也頗為無奈,從武藝修為上來說,平阮兒還不及他,只能說,這是身為母親的本能,他敗給了這種本能。
平阮兒訕然一笑,隨即說道︰「快到奴州城了吧?」
奴州城便是紫琉國帝京,為皇城所在之地,因奚姓一族為紫族女奴後代,故而奚姓所居故土也被稱為奴州,只是不曾想後來這支從紫族月兌離出來的奴隸後代,竟然征服了這片荒蠻之地的其他氏族門閥,最終建立了如今的紫琉國王朝。而奴州,也成為紫琉國的政治中心、都城所在。
平阮兒一行自初七出發以來,一路不疾不徐,甚至還在途中的泰州城歇了兩晚,歡喜地過了個元宵節。如今已是正月二十四,從豐州到帝京左右不過九百里路程,竟讓她慢悠悠地走了半個月之久。
正在兩人說話的當口,遠方傳來踢踏飛揚的馬蹄聲。
馬車中的兩人都是何等敏銳,立即捕捉到了這不同于風聲的馬蹄聲,當即相視一眼,眸中皆是疑惑之色。
雖是疑惑,平阮兒卻沒有揭開厚重的棉布車簾,而是靜靜地豎起耳朵仔細聆听起車外的動靜。有寧有意在外頭應對,她並不擔心。
只听得馬蹄聲在車隊前驟然停歇,聲音齊整,沒有任何雜音,經護法不由得挑眉,做了唇語︰軍隊!
眸子里劃過一抹鋒銳之光,平阮兒面色依舊淡淡,心中卻在暗忖︰天寒地凍的,軍隊突然出現在奴州城外是何用意?剿匪?迎接?或是試探?
怨不得她多想,此次出使奴州,本就是十分危險,誰也不知紫琉國要求她親自奔赴奴州簽訂和約,究竟是「誠心」談和,還是假意示好,唱一出鴻門宴,引羊入虎穴?
不過她卻依然來了,只因︰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人是要來,但她也做了相應準備,此番故意慢行,便是為了試探紫琉國的誠心與耐心,
呼嘯風聲如淒厲鬼哭,尖銳刺耳,經護法面色冷凝,絲毫不放過外間的一丁點兒動靜,平阮兒則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模著自己的月復部,似在思索。
此時此刻,馬車隊伍前方。
一行身著紫琉國禁軍服飾的士兵橫在道路中間,攔住了出使隊伍,座下的馬兒不斷地打著響鼻,噴出的熱氣在空中凝成一團團白色霧氣,隨紛落的雪花一起于空中飄搖。
寧有意策馬走上前去,目光落在對面隊伍最前方的將領身上,只靜靜地打量著,並不開口。
「敢問,這位可是赤焰國寧有意寧軍師?」對面端坐黑色神駒上的將領當先開了口。
拱了拱手,寧有意回道︰「正是,不知這是……」眼神似疑惑地掃過攔住隊伍的士兵隊伍,似在詢問這些人為何而來。
「哦,雪大路滑,我皇憂心貴國使者隊伍安危,特命我等前來查看,以防貴國使者在我地界出現什麼意外,傷了兩國和氣。」
這話從里到外都似在為赤焰國使者隊伍擔憂考慮,不過寧有意卻听出了其中的譏誚意味——分明是在指責使者隊伍行進太慢,誠心不足,不將他紫琉國看在眼里,傷兩國和氣的就是他赤焰。
「多謝紫皇關心!貴國山川雄奇險峻,更皆風雪攔道,的確令我等走慣了平路的不太適應,故而在路上耗費了些時間。好在終是平安抵達,還請將軍替我等引路,讓我等早日面見紫皇,親自表達謝意。」
寧有意不卑不亢,順著那將領的話面不改色地將己方來得晚了的原因推到了大雪上,半分窘迫都無,倒叫那將領一時無話可說。畢竟那大雪攔道的話可是他自己說出來的,如今人家順桿兒爬,他也無計可施,指責別人睜眼說瞎話不是?
于是,那將領只能將氣憤吞入肚中,回道︰「自然,我等便是奉命來護送貴國使者隊伍的。對了,怎不見貴國特使平將軍?」
「我家將軍一路勞累,此刻方才得閑在車上歇息,還請將軍體諒則個,既然紫皇在城中等著我等,不如我們早先出發?」寧有意帶著商量的語氣,實則卻是一點兒商量的余地都沒有給對方留,搬出了紫琉國皇帝,對方還能說什麼?
對方臉色有些不豫,卻還是只得點頭同意,隨即一揮手,他身後的士兵就如潮水般分開來,站到了道路兩側。
寧有意笑眯眯地拱手道了聲辛苦,然後轉向車隊,「出發!」
不一會兒,車隊在軍隊的護送下就開始繼續前進起來。浩浩蕩蕩的隊伍在白茫茫的雪地中顯得分外打眼,尤其是那在空中翻飛起舞的赤焰國紅色大旗,更是鮮艷奪目。
晃動的車內,平阮兒眸光飄渺,神思悠遠。
「奇怪,怎麼看上去這些人還真是單純地來迎接咱的?」經護法不由得道出了心中疑惑。
輕輕皺眉,平阮兒抬眸看向厚重的車簾,幽幽答道︰「或許還真是這樣。」
是日,平阮兒一行終于抵達紫琉國帝京奴州城,紫琉國宰相率百官在城門口相迎,之後,將平阮兒等人安排到了行館之中。
對于赤焰國使者隊伍,奴州城的百姓態度很是復雜,既憤怒,又好奇,既恨,又喜……不過,不管百姓態度如何,使者隊伍都受到了最高的禮遇。
訂立和約的日子定在了三日之後,也就是正月二十七日,在這之前,紫琉國帝君給平阮兒一行安排了官員作向導,帶領他們參觀這座充滿傳奇與不屈意志的城市。
這一日,臘月二十六,在對整個奴州城已經有了粗略的了解之後,平阮兒拒絕了向導官員的好意,提出自己逛一逛的要求。在作別紫琉國向導官員之後,她著一身女裝,領著飛羽騎舊部,走上了街頭。
自懷孕之後,平阮兒眉目間已褪去了不少昔日的冷冽之氣,平添了幾分溫婉,此刻身著淺綠色夾襖,外罩純白色的狐裘,在白雪天光的映照下,整個人非但沒有冬日的笨重沉悶,反而顯得清麗月兌俗,如一支雨後初綻的清淺梨花,別樣動人。
就這樣一副打扮,頗有幾分世俗里小女兒家的嬌俏清雅,根本無法將之與殺伐果斷、手段凌厲的女殺神聯系在一起。
此刻所有的飛羽騎士兵都換上了常服,拱衛于平阮兒身側。飛羽騎本就善于隱匿,身上氣勢收放自如,自不會泄露痕跡,是以一行人倒像出門賞雪的大戶人家一般,並沒有怎麼招人注意。
奴州城果真不愧是都城,即便是如此寒冷天氣,街道上依舊熙熙攘攘,熱鬧非常。平阮兒卻沒有心情逛街,她輕輕捻著一支從小販攤子上取出的金簪,狀似欣賞,實則卻是在對隱于暗處的經護法密語傳音︰「想辦法,割掉尾巴!」
自進了奴州後,經護法就再次隱于暗處,出使的隊伍名單上並沒有他的名字,平阮兒這樣安排的目的,無非是為了隱藏實力,為自身安全增加一分籌碼。
她今日出門,並非毫無意義的瞎逛,而是昔日在信州城被她派往跟蹤史子孝親信的那一支飛羽騎士兵隊伍在得知她作為特使趕往奴州之後,便一直藏身于奴州等待她的到來,想來,彥老將軍遺體的最後去向他們已經弄清了。此刻她要做的就是甩掉一直跟隨在他們身後監視他們的紫琉國小尾巴,然後循著記號前去與那支飛羽騎接頭。
「走!」她沉聲道,立即放下手中簪子,腳步迅疾地朝人流中擠去。
身後眾人立即跟上,默契非常,分散隱于人流之中的同時又呈現出一種拱衛的布局,快步跟著平阮兒穿越人流,穿街竄巷,不一會兒就來到了一方別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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