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這人言最是可畏,上至天子下至百姓都無一不怕惹上什麼流言蜚語然後一發不可收拾,可是當這由胤攛掇胤褆主導且句句針對太子的流言傳到京城之時,卻是先把身為大阿哥黨核心人物的明珠給驚了個仰倒——
「兒子真是不明白了,大阿哥雖然性子一向比較莽撞,對太子也是頗有不滿,可這並不是一日兩日的功夫,大阿哥便也除了耍耍嘴皮子功夫之外並未做過什麼出褶子的事兒,怎的這會兒竟是這樣忍不住?主子爺那樣精明的一個人,什麼樣的大風大浪沒見過,怎會這樣的小把戲還看不透?」明珠的長子是有滿清第一才子之稱卻英年早逝的納蘭性德,眼下里幫著出謀劃策的便是他的次子揆方,「阿瑪,咱們可怎麼辦才好?」
「能怎麼辦?你說能怎麼辦?」
明珠出生于葉赫那拉部,祖上也算是顯赫一時,可是後來太祖滅葉赫那拉部,他們這一支雖是投誠較早免了劫難,其父卻也不過是個小小的佐領,而他卻是能夠憑借著這樣微薄的根基,甚至結了多爾袞兄長阿濟格嫡女這樣的姻親之下,還能夠從鑾儀衛到內務府總管,再到刑部尚書一步步成為今日的大學士,卻是已然可窺見其的心思和手腕,然而眼下里他那堪比鍋底灰的面色和不知道是因為震驚還是暴怒略有顫抖的身形,卻是泄露了他的不安——
「你也知道說主子爺最是個精明的,甭說大阿哥,就是我,就是前朝以及宗室那些個老狐狸,也皆是不敢多耍什麼小心眼,而若是旁的什麼也就罷了,或是做得不動聲色些也就算了,偏偏還明打明的將矛頭對準了太子,壓根不用主子爺,就是稍微有點腦子的都瞧得出是誰的手筆,畢竟放眼整個紫禁城,除了大阿哥之外還有誰會這樣上趕著去跟太子作對?糊涂,簡直是糊涂到了極點!」
「可不是?先前您就幾次三番的說過了,只要等到明年出宮建了府,分了旗撥了佐領,離了主子爺的眼皮底下又有了自己的勢力不怕沒有可乘之機,可眼下里一步錯保不齊就步步錯,咱們是不是干脆推個替罪羔羊出去在明面上先將此事給掩過去?」
「不,一來這樣等于當著眾人的面打了大阿哥的臉,二來主子爺不是好糊弄的,與其讓他明面上揭了過去心中卻留下一根刺,倒還不如再添些動作得一通訓斥徹底把自己洗干淨!」
「阿瑪的意思是?」
「主子爺一向看重兄友弟恭上下尊卑,大阿哥眼下里不光是將這兩條給沾染了個全還保不齊會被扣上個居心不良的名頭,可萬事都有個例外,若是事急則亂呢?比如大阿哥是因為太過憂心主子爺而有些草木皆兵呢?」
明珠能夠一路扶搖直上且極得老爺子的重用,其中固然有康熙一向擅用平衡之道想要抬舉胤褆,可更多的卻也因著他自己腦子轉得極快且極為懂得揣摩聖意,不說遠的,光說這幾十年來康熙種種大的決斷從未見他站錯過隊就能知道他的能耐,只是凡事都講究一個天時地利人和,晚一步知道消息一經是失了最好的時機,沒有身在前線在胤褆身邊這是失了地利,而留在京城的旁人也都不是什麼傻子便又是失掉了人和,如此,在他後腳剛開始劍走偏鋒,一邊各種大肆尋求治瘧疾的秘方,一邊給胤褆去信讓對方再勿輕舉妄動的同時,前腳已經回到京城且更早開始動作的太子這邊,卻是從西方傳教士那頭得來的西藥和言辭懇切的親筆信已經到了御帳大營,隨著康熙身體一日日好起來,事情可謂是峰回極轉——
「主子爺啊,您可是知道奴才的,奴才雖是沒有什麼大的能耐,可阿瑪從小就教導咱們兄弟幾個要忠君尊上,得知您得了瘧疾奴才是急得再沒睡過一個安穩覺,怎的會像傳言所說的那般有什麼不臣之心,主子爺,您可得為奴才做主!」
「你這是做什麼?你是個什麼樣的朕難道心里頭還能沒有分數?」
「奴才,奴才不敢欺瞞主子爺,奴才確實是覺得委屈,可同時更為太子爺覺得委屈,仁孝皇後去得突然,彌留之際特特將奴才福晉給宣了進去,只說太子爺從小沒了額娘往後總是沒得依仗,讓奴才多看顧著點,奴才是個沒用的,大的方面有您盯著瞧著也是再妥當不過,可是這回,奴才想到先前太子爺得知您得了瘧疾路上半點不耽擱的就一路狂奔而來,馬都跑死了好幾匹人也憔悴得不成模樣兒還在您帳子外頭紅著眼圈的模樣兒,奴才這心里頭就覺得心疼極了,好在老天庇佑您平安無事,若不然太子爺豈不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奴才一個外人尚且感悟如此之深,主子爺和太子爺向來父子情深怕是更有體會,總是不能讓人這樣來從中挑撥不是?若不然一次能夠幸免兩次或許也能夠躲開,可幾次三番哪天就真的被人鑽了空子呢?您可得替太子爺做主啊!」
「好了好了,好歹你也是個一品大員,跟個姑娘家一般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還不快點給朕起來?」
索額圖雖然不像明珠那樣事事算得精準且每回都站準了隊,可是該有的心思算計卻也到底不少,便是康熙前腳才大好,後腳就進了御帳哭得滿臉鼻涕滿臉淚,看得康熙哭笑不得之余心中也有了計較,外頭所傳的那些個什麼太子想要逼宮稱帝的話他是一個字都不信,這無關對胤礽信任不信任而是知道他根本就沒那個能耐,畢竟他先是一個皇帝然後才是一個阿瑪,權力總是擺在第一位的情形再加上太子從來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自然知道太子的深淺,可以說就算是整個兒毓慶宮和赫舍里家加起來也沒多少用得上的兵權,他當然不會擔心太子會有什麼多的動作也不會相信由自己親手教養出來的兒子會蠢成這樣,只是想到另外一個兒子卻又不由得沉了沉臉,在索額圖退出去之後先是下旨褒獎了胤礽一番,再又讓索額圖為御軍營統領間接削弱了胤褆的權柄,直讓整個兒大阿哥黨內部再度鬧開了鍋——
「怎麼會這樣?不是說這瘧疾難以根治麼?怎麼眼下里竟是突然就好了?難道連天都幫著老二?」
「大阿哥,這話可不能亂說!」
胤褆雖然狂妄自大,雖然先前以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可是不得不說康熙的手腕實在太高心思也極難琢磨,十幾年下來這份對自家阿瑪的敬畏早就深入了骨子之中,這樣一來,听聞這般消息的胤褆哪里還能穩得住?先是暴怒再是驚懼然後又開始有些神神叨叨,鬧得底下那些個人一個比一個神經要繃得緊,身在前線與京中通信不便,他們先前雖然也覺得此計太過冒險卻也沒有旁的主心骨只能依命行事,而眼下里已經得了明珠的明示,自然不敢再任著這位爺一條路走到黑,七嘴八舌的便勸慰了起來——
「爺您可得穩住啊,奴才知道您心里不好受,被索額圖那個老匹夫奪了權也著實是讓人不甘,只是眼下里主子爺已經有了分數,咱們可不能再多做什麼了,忍一時風平浪靜,等到來年出了宮您還怕沒機會?」
「就是就是,眼下里的情形確實是對咱們不利,那些個在外頭精得像狐狸的老家伙在主子爺跟前一個個乖得像兔子一樣,再加上三阿哥四阿哥一向跟太子爺走得近,而五阿哥也因著太後主子和宜妃娘娘的緣故對您只有面上的恭敬,七阿哥更是個除了主子爺誰的話都不听的,若是咱們再做什麼可是少不了要被人倒打一耙,明相說得對,如今您甭管其他,還是一心在主子爺跟前敬孝來得最重要!」
「明相老謀深算決計是不會有錯的,說起來也是弟弟太過思慮不周,滿心以為這是個好時機才沒有多勸,若不然也不至于大哥被反踩了一腳,不過為今之計只求一個穩再不能多做什麼,三哥和四哥以及七哥也都不好下手,但五哥那兒弟弟卻是有些想頭
「哦?」
明珠的消息來得極快,胤雖然被連日來的種種變故弄得有些失了常態,卻也很快的反應了過來,而有一句說一句的,他這回確實是行事有點沖動不錯,可到底也不光光只是為了給胤礽添點晦氣或是真的以為胤褆能借這個當口翻了天,畢竟他蟄伏這麼多年且成功瞞過了明珠的眼又怎麼可能會是什麼太過淺薄之輩?如此,在這胤褆越听越不來的當口兒,便只听到他眼底飛快的閃過了一抹精光面上卻極為恭順的拋下一句——
「說起來,大哥與太子爺存有齟齬也不是一兩天,以往雖是沒有這樣冒險可類似這樣的事兒卻也沒少干,而之所以這一次會馬失前蹄,估計還是因著十弟的態度影響了鈕祜祿家,宜妃母的態度影響了五哥,十弟那兒弟弟自是會再想辦法,而宜妃母這兒,弟弟卻是想著,皇阿瑪的意思是明年就要為五哥七哥還有我選福晉,五哥那兒有皇瑪嬤壓陣暫且不說,可是我這兒卻還大大的有著可為之處
「你是說……」
「郭絡羅家日漸衰敗,若是我娶了他們家的女兒,宜妃母就是一下不對咱們變了態度也總是不會這樣再上趕著針對不是?比如安親王的外孫女且近兩年沒少被宜妃母招進宮說話的郭絡羅明珍,不就是個極好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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