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果然是天子腳下,到底是來得不同凡響。」
「嗯嗯,是啊,確實是比在福建熱鬧了許多,沈姨……」
「不說京城之中達官貴人數之不盡,那些個高門大院的座座來得莊嚴精致,就是這街頭巷尾的商鋪也是來得要比其他地兒要大氣不少,要不是夫人讓人領著,我怕是都要鬧笑話了。」
「你們莫要跟得這樣近,我跟沈師傅想自己逛逛,沒得弄得像是看管犯人一樣,都離遠點!」
汪紫菱也不是個笨的,若真的如她先前所言只是悶得慌了想要出門散散心,那麼帶上幾個听使喚的丫頭便足以,大可不必上趕著拖上沈隨心這麼個包袱,如此,見著出了門之後對方真就一副散心的模樣兒,她心中難免有些焦急,一听這話也顧不得是不是對方別有用心,就連忙揮退了原本緊跟在自己身邊的丫頭——
「沈姨,您就別賣關子了,您之前不是說有驚喜給我瞧麼?可別是在誑我吧?」
「這麼著急做什麼?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陪我去書齋瞧瞧。」
「可是……咦?」
汪紫菱雖是被沈隨心半拽半拉的給帶進了書齋,可心中卻是免不了有些嘀咕,一方面覺得對方有些話里有話,一方面又覺得對方在拿著自己當小孩子哄,正當她有些不滿抬起頭想要問個究竟的時候,卻只見眼前出現了一抹極為熟悉的身影——
「楚濂,哦不,楚,楚哥哥,你怎麼會在這兒?」
「嗯?紫菱?」
楚家雖是看著汪家步步高升又正是風光,心急綠萍的婚事有意幫楚濂捐官,可一來今年原就是科舉之年,朝中空缺少之又少,二來京城不像別的偏遠之地,捐個芝麻官花不了多少銀子也饒不了多少彎,便是拖到眼下里也遲遲尚未落實,簡單的來說,楚濂沒有官身亦沒有功名在身,不過一介白板平民,再加上楚尚德人情來往遠不如汪展鵬來得圓滑,自是每日除了家中和書齋壓根沒得什麼旁的交際,是以,不光是汪紫菱喜出望外,就是楚濂也是看著對方大感意外。
「你怎麼會在這兒?前幾天還听汪伯父說你們姐妹二人正是在閉門學規矩,可別是才乖巧了幾日轉過身又自顧自溜出來了吧?」
「才不是呢!」
瞧著心上人這樣打趣自己,汪紫菱臉上不由得飄過了兩抹紅,可同時也有些著急上火,便是飛快的拿起手邊的書朝對方揚了一揚。
「我可是規矩學好了叫額娘瞧著滿意才能出府逛一逛,你是知道的,我也沒的什麼旁的興趣,可不就跟著沈師傅帶著來書齋瞧瞧了?」
「喲,幾日不見咱們汪二小姐可是要叫人刮目相看了!」
這話放在幾百年後不覺有什麼,可放在幾百年前的清朝便是多多少少顯得有些輕浮,听得原本在旁邊挑揀著書的學子們皆是皺著眉紛紛避開,然而當事人卻是全然不覺,且還又大喇喇將汪紫菱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末了才將目光轉到沈隨心身上——
「您便是汪伯父請的西席先生吧?前些日子听汪伯父提起的時候本就覺得詫異,再得知連汪伯母都管不住的皮猴兒被您管教得服服帖帖的,就更是叫我來得好奇,今日得見果然是月復有詩書氣自華,在下楚濂給沈師傅見禮了。」
「楚公子客氣了,平日里我也經常听紫菱提起你,亦是一直好奇公子是怎樣的人,今日得見實在有幸,難怪汪大人將公子視若親自,實在是來得一表人才。」
「沈師傅謬贊了。」
說楚濂懂規矩吧,說起話來又很是有些沒顧忌,可說他完全不懂規矩吧,對應起沈隨心卻又來得規矩得體,只是這規矩得體的時間顯然並沒能維持太久,便是這前腳話音剛落,後腳又見他無所顧忌的掃視了一圈,然後不壓低半分音量的朝汪紫菱拋下一句——
「咦?你和沈師傅都出門了怎麼不見綠萍?」
「下個月是額娘生辰,她還不就跟往年一樣在埋頭練舞想要給額娘賀壽。」
「唔,好些日子沒能見到她了,她可還好?」
「你瞧你瞧,說不了兩句話就扯到綠萍身上去了,你也很久沒看見我了,剛剛瞧見我的時候怎麼就不見你問我一句好不好?」
「你這丫頭……你這生龍活虎的模樣兒又哪里需得我問了?」
「好,她有什麼不好的,我瞧著可是好極了!」
一听這話,汪紫菱的小臉垮得飛快,可楚濂卻是半分不以為意,直鬧得原本一腔喜悅的汪紫菱堵心得不行,說話也沖了起來。
「只是我瞧著好不好又算不得準,你若真是心系于她,怎麼不自己去瞧瞧,硬要拉著我問算什麼?」
「我倒也想,只是……」楚濂並不曾注意到對方的不悅,「只是你也知道,京城不比在福建,汪伯母說咱們年紀都不小了,且你們又都是待選秀女,來往之間總是要懂得避嫌才好,是以,便是我去了汪府想要去後院找你們說說話也被汪伯母找著由頭給推阻掉了,如此,我又有什麼辦法?說來說去,還不是只能怪自己不爭氣到如今都尚未搏得一個功名?」
「你不要這麼說,這怎麼能怪你?」
看著楚濂一臉的失意,汪紫菱只覺得對方這幅樣子像極了被綠萍的光芒掩蓋了所有的自己,一時之間又是覺得同病相憐又是覺得頗為心痛,哪里還顧得了先前的不悅,便是上前兩步連忙溫聲的勸哄了起來——
「你想,我阿瑪也是跟你一般寒窗苦讀十余載,不管是你還是楚伯父平日里都沒少夸贊我阿瑪,可我阿瑪不也一樣臨近二十才考得功名嗎?比起當初我阿瑪,你眼下里可是還年輕得很,如此,你又著急什麼?我對你可是有信心的!」
「真的嗎?你真的是這樣覺得的嗎?」
「當然啦,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了?」
「紫菱……」
見過楚濂,又看見對方因為自己的話一掃頹態重新振作了起來,走出書齋的汪紫菱簡直快活得像只小鳥,而一旁的沈隨心看在眼里記在心里,卻是幾不經意的輕飄飄拋下一句——
「你和你姐姐的性子可還真是南轅北轍,一個溫柔大方一個活潑伶俐,也不知道汪大人和汪夫人上輩子究竟是積了多少福才能換來你們這兩個貼心小棉襖。」
「沈姨你就別打趣兒我了,別人不知道難道你在府中還不知道,阿瑪就算了,額娘明顯是要偏疼綠萍得多,說來也是,她又漂亮又溫柔又大方是我們汪家的驕傲,別說額娘就是外頭喜歡她的都數之不盡,我又哪里能跟她相提並論?」
「這話就錯了。」
紫菱這話似乎說得十分大度,可其中透著的酸意卻是隔著幾條街都能聞得到,沈隨心當然不會沒有半點察覺,便是只見她唇邊的笑意更重。
「說起來,我也算是教導你們兩姐妹好些日子了,旁的不說,就說方才的事兒,我冷眼瞧著的時候就在想,若是換做綠萍,怕是少不得要分析利弊說上好些話兒,雖說從大面上來瞧她那樣顯得更為大方穩妥,可實際上听著的人卻不一定會受用,依我私心覺著,還不如你那般活潑樂觀的幾句來得叫人心情好。」
「沈姨你是說認真的嗎?不是在哄我?」
「你瞧我像是在哄你嗎?」
汪紫菱倒也不是沒有被人夸贊過,可一碼歸一碼的,即便是場面上的客氣話,只要把她和汪綠萍放在一起,她就永遠是不顯眼的那一個,便是听到這從來沒有听到過的‘真心’之言,不由得讓她猛地瞪大了眼楮,直瞧得沈隨心心中更為得意,面上的神情亦是更為柔和。
「你瞧著方才那楚公子不就極為受用嗎?」
「沈姨!」汪紫菱被沈隨心這般極為露骨的話弄得一愣,然後整個兒臉變得通紅,「你,你又在拿我打趣了……」
「我可是說認真的,那知道的你們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情分本就不一般,不知道還以為哪來的好一對兒璧人呢!」
「沈姨你不要胡說,楚濂,楚濂確實是跟我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可與他情分不一般的人又何止我一個,他真正心系的是綠萍,我們汪家最耀眼的綠萍……」
「俗話說得好,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看著汪紫菱上一秒還是得意下一秒就變得失意,沈隨心面上的神情沒有半分變動,只是聲音刻意壓低了不少。
「他真正心系的是誰,初初一面我看得並不能斷言,可你心系的是誰我卻看得分明。」
「沈姨!」
「而有一句說一句的,我到底是一把年紀的人,吃過的米比你吃的鹽還要多,依我冷眼瞧著,即便他真是心系于綠萍,卻也未必就對你無感。」
「沈姨,你是說……」
看著汪紫菱滿是驚詫的抬起頭,沈隨心安撫性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不等她瞪大了眼楮再欲說什麼,便又再度極具引導性的拋下一句——
「綠萍確實優秀,可我並不覺得她就非那位楚公子不可,如你所言,她那樣耀眼那樣奪目,如若想要覓得個合適的婆家不過是易如反掌的事兒,世上無價寶易得有情郎卻難得,若是你真的心系于他為何不去爭取一爭?你和綠萍都是你阿瑪額娘的女兒,難道還真的就會偏薄了哪個去不成?」
「……爭取一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