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值得李舜娟這樣揭開自己的底牌,差不多是搏一把般的登上雍郡王府的大門,她所求的當然不會只是讓舒蘭出手打發走費雲帆,或是施加點壓力讓楚家乖乖的迎汪紫菱過門,令這場鬧劇趕緊收場,相反的,經過這幾次三番的鬧騰,她是終于意識到自家小女兒只要留在京城一日,怕就少不得要惹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李舜娟是個明白人,就像她在舒蘭跟前所說的,若是這汪府上下只有汪展鵬和她兩個人,那麼汪紫菱再是拎不清,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惹出ど蛾子,她也會忍了,橫豎兒女都是債,就當這輩子是在還上輩子的債了,可是偏偏她膝下還有個極為乖巧,乖巧得讓她不得不去顧忌的大女兒,苦了自己不算什麼卻總是沒得讓這孩子被禍害了一次,如今好不容易過上點平靜生活又再度被牽連的理兒,更別說依著汪紫菱的品性,這回勉強還是家務事下回就又成了可小可大的緊要事兒,給她們這本就搖搖欲墜的汪家再度惹來滅頂之災。
如此思量,再加上眼下里汪紫菱那副如果不順著她的意,就大有要把所有人一並拖下水,誰都別想得著好的勁頭兒,便是終于迫使李舜娟下了最後的決斷,在舒蘭的幫助之下,短短一月之間汪家之中就生出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欸,你听說了沒有?那汪家最近可是又出熱鬧事兒了。」
「怎麼沒听說?說起來這汪家老爺也是個沒福氣的,好不容易被天下掉下來的餡餅砸中給調進了京城,還沒正式入朝听幾回事兒呢就被自家閨女那破事給氣得病倒了,而如今好不容易這事兒總算眼見著要過去了,又病情反復得厲害了起來,听說那汪夫人急得使盡了銀錢又托盡了關系,總算求了個太醫前去看看也沒得什麼好轉,反而說是要準備身後事了呢!」
「可不就是個沒福氣的麼?虧得他找了那麼好的夫人,背靠著福建李家,你想想這剛調進京城的時候可多風光啊,原本還以為這冷眼瞧著又要出一門新貴了,哪里想到這好事兒還沒攏到邊就自家後院失火鬧成這幅模樣兒?不過說來也是因果報應,你說要是這汪家老爺就這麼去了,那汪家二小姐可不得守孝三年?三年一過,保不齊那楚家還認不認賬呢!」
「怪不得前些日子就听說楚家的人來來往往的上汪家鬧呢?原來是為著這麼回事兒,這還真是應了那句因果報應了,那汪家二小姐原本年紀就不大,就是再等上三年也才十八歲,可那楚家大公子要等上三年可就二十出頭了,連帶著那楚家二公子也少不得被耽擱了去……若不是他們自己個兒家風不正鬧出當初那些破事,怎麼就會弄成這樣?虧得他們還有臉去鬧,可不就是該?」
京中無小事,見慣了這皇家隔三差五就弄出點新鮮事,老百姓們談論起這官家閑話可謂是沒有一點心理負擔,權當是茶余飯後給添點談資了,便是在李舜娟的大刀闊斧,和舒蘭的有心推動之下,京城之中有關汪家的議論慢慢被推到了一個略微微妙的風向之上,使得原本自覺師出有名的楚家也在這股子強大的輿論之下不得不暫時熄了火,給了李舜娟一個極佳的施展空間——
「你,你個毒婦,真是好狠,好狠的心!」
汪展鵬一向來得自信又自得,就是出了當初那檔子大事,也不過想著犧牲掉沈隨心再夾著尾巴做陣子人就算完,卻沒料到尋常時候女人狠心不過男人,一旦下了決斷卻是九頭牛的拉不回來,壓根連半個字就不听就直接將給圈了起來,如同待在大牢的沈隨心一般,在寢室這小小的一片天地之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他心中憤恨卻自知理虧,加上這府中上下向來是李舜娟說了算,和福建李氏在前朝使著勁兒,便是他想要翻盤也全然找不到機會,而好不容易看著綠萍安然無恙的出了嫁,紫菱的婚事也跟著被提上了日程,他滿以為當初的ど蛾子總算差不多要揭了過去,連帶著自己也總算是要熬到了頭,卻又沒料到因著汪紫菱趕在這好時候的一番鬧騰,將他再度打入了無邊地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下人對待他的態度越來越怠慢,以及李舜娟看向自己的眼神也越來越冰冷,他終于感覺到了怕,從骨子里升起了一股從未有過的驚懼。
「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們,我們夫妻這麼多年就是無情也有恩,舜娟,我,我知道我不該被沈隨心那個賤人迷了眼,讓她進了府白白的哄騙了紫菱去,讓她干下那樣不成體統的事兒來傷了你的心,可是眼下里事兒差不多都過去了不是嗎?我知道錯了,我們夫妻之間有什麼不能好好說?」
「太晚了。」
若是一切真如汪展鵬所以為的,汪紫菱沒有多生波瀾順風順水的嫁到楚家,然後乖乖的相夫教子,看在兩個孩子的份上,念在家中總要有個男人在才能不被旁人輕易欺負了去的份上,她就是再對彼此之間的夫妻情分死了心,或許也不至于下這般狠手直接起了殺心,可偏偏一切就是這樣不盡如人意,想著汪紫菱那要死要活要跟著費雲帆去的勁兒,想著楚家撇開舊賬咄咄逼人的嘴臉,想著原本好端端的家不過短短一年的時間就成了眼下里這幅模樣兒,她便無法對引起這一切的汪展鵬生出半分心軟,反而听著對方這幅輕描淡寫的話心中厭惡惡心至極。
「呵,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在背後算計我們李家的時候你可曾記得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仗著我對你的信任將那沈隨心大喇喇弄進府里的時候可曾記得一日夫妻百日恩?若是你但凡惦念一點夫妻之情,又怎麼會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硬要上趕著來折騰?淪落到這般田地再說這些無謂之詞,你不覺得已經太晚了嗎?」
「舜娟,我……」
「你不要叫我的名字,沒得讓我听著惡心!」
李舜娟好歹也跟汪展鵬做了大半輩子的夫妻,哪里不知道對方的品性如何,自是明白眼下里能說出這樣的話絕非他的肺腑之言不過是權宜之計,便是壓根再懶得多听半句,就直接冷冰冰的打了個正斷——
「汪展鵬,既然已經到了眼下這份田地,索性我也與你打開天窗說亮話,那個混賬東西是個死性不改的,鬧出了當初那檔子事也沒有半點悔過之心,便是這還沒踏進楚家的大門就又鬧出了與人私通的事兒,楚家不知道從哪里得來的風聲正是一步步的緊逼,如此,又哪來的什麼事情都差不離過去了?」
「那,那個混賬東西!」汪展鵬顯然沒有料到這一茬兒,便是忍不住變了變臉,然而緊接著下一秒又飛快的意會過來,倒豎著眉毛拋下一句,「你,你就是為了這麼個混賬東西對我下狠手?俗話說的女不教母之過,那個混賬東西不成器又干我什麼事?!」
「若沒有你苦心將沈隨心帶進府由得她在府里興風作浪,她汪紫菱能生出這樣的膽子?能有恃無恐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干下這等不知羞恥之事?」
看著汪展鵬被自己一句話給堵了回去,李舜娟並不覺得有多解氣。
「不過你說的沒錯,女不教母之過,她之所以這樣目中無人無法無天,這其中也少不得有我的一分責任在,便是眼下里,我不就是在想著法子找補麼?」
「你……」
「京城里貴人多規矩多,這孩子既然鐵了心要一條道兒走到黑,便是怎麼都再留不得了,可甭管怎麼說她總是我十月懷胎,從我身上掉下來的肉,要我真的拿她怎麼著我又實在下不了狠手,如此,也就只能找上身為阿瑪,又作為始作俑者的你了。」
「你,你想怎麼樣?」
「你久病在床太醫都說無力回頭終是撒手人寰,而作為孝女的汪紫菱肝腸寸斷從而病倒甚至一命嗚呼,這也不算什麼稀奇的事兒,到時候去了這汪家二小姐的名頭,無論她再干下什麼混賬事也不至于再給汪家,給綠萍帶來什麼災禍,給她一筆銀錢讓她隨了那費雲帆而去,則也算是全了她的念想,全了我們最後的一絲母女情分。」
看著汪展鵬越瞪越大的眼楮,李舜娟顯得尤為的平靜。
「至于你,背後算計李家,背後算計我,無論是作為女婿還是作為丈夫,你都不可饒恕,因著你的小心思讓沈隨心那個賤人白白的禍害了紫菱,發揮最後一點余熱讓她最後得個好名兒,順便堵了楚家人的嘴,也算是你將功補過全了你作為女婿,作為丈夫,作為阿瑪所欠下的債。」
「你,你,李舜娟,你,你這是謀害朝廷命官,你,你不要以為有李家在後面兜著就萬事大吉,謀害朝廷命官,到時候你也得跟著我去陪葬!」
「一把年紀的人了,竟還如此的天真。」
看著汪展鵬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大有一副拉著她一起去死的模樣兒,李舜娟不由得為這麼多年來自己識人不清劃過了一絲自嘲的笑意,連帶著目光越發的冰冷。
「你以為你真是政績出挑為人出眾才得以被調任進京麼?沒有李家你什麼都不是,而你既然你拿著我李家的恩德調轉槍頭來算計我們的李家,我難道還不能拿著我李家的匹國之財去尋求別的靠山麼?」
「你……」
「這個世界上什麼都講利益,要想旁人將你放在心上著緊著你,你就得有著旁人所不及的可圖的利益,換句話來說,只要我李家一日不倒,便是你汪展鵬死上一萬遍我也照樣安然無虞!」
「李舜娟,你會有報應的,你會有報應的!」
「我李舜娟身為福建李氏的女兒,便是這輩子什麼都不做什麼心都不操,都能安榮順暢一世,卻偏偏因著你的花言巧語和你的別有用心甘願下嫁于你,用著李家的力量來助你一步步高升,到頭來落得這幾乎家破人亡的局面,這已是我識人不清教女不淑所得的報應,同樣的,你的報應自然也別想躲過。」
無視汪展鵬拼著最後的力氣不住的掙扎,和不絕于耳的聲聲詛咒,李舜娟淡淡的朝底下人揮了揮手——
「來人,伺候老爺服藥。」
看著底下人端過一碗熱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