涑水靜靜的流淌著,低淺的河床中,偶爾露出一兩塊烏黑的河底。♀
斜陽殘照,落日余暉映射著淺淺的小河,清粼粼的河面泛著橘色的光芒。
河岸邊上,一支剛剛打了敗仗的軍隊搭建起成片的營帳,官兵們正垂頭喪氣的圍坐在篝火邊烹煮著飯食。
炊煙裊裊、灶火升騰,掛在篝火上的陶罐冒著蒸騰的白汽,可坐在篝火邊的官兵們,卻一個個都是滿臉如喪考妣的頹喪。
主帥大帳中,王邑神色黯然的跪坐在矮桌後,緊擰著眉頭,好似在思忖著什麼,半晌也沒言語一聲。
坐在兩側的幾名河東官員也都沒有說話,每個人臉上的神色,都浮現著一抹掩飾不住的慘淡。主帥大帳之中,彌漫著一股幾乎能讓人窒息的壓抑。
「鳥!」終于,坐在王邑右側下首的武官忍受不住這種沉悶,猛的一拍大腿站了起來,粗聲粗氣的說道︰「不就是打了一場敗仗!我軍死傷無算,弘農王的軍隊傷亡也是不少!這一仗,將士們打的可是沒給河東軍丟人!郡守莫要煩憂,末將今晚帶上一支兵馬,偷偷模上去干他娘的!」
「夏侯將軍!」武官的話剛說完,王邑就擰著眉頭抬眼瞪著他,冷聲說道︰「將士勇猛,卻依然是打了敗仗,那就是我等指揮不力!到了夜間,我軍官兵多不能視物,你如何領軍前去偷襲弘農王?」
被王邑訓斥的夏侯將軍,正是協助他鎮守河東的武官夏侯英。此人身形魁偉,勇武非常,只是性格稍顯莽撞了一些。平日里除了王邑,別人也拿捏他不住!
此戰身為先鋒,卻最後出戰,夏侯英也是滿心的煩悶。可看出王邑臉上神色不好,夏侯英又不敢再多聒噪,只得縮了縮頸子,向後退了一步,重新坐回桌案後。
坐在夏侯英對面的黃伯璽眼珠轉了轉,站起身抱拳對王邑說道︰「啟稟郡守,此番我軍將士人人死戰,尚且落敗,弓箭手更是損失慘重,幾乎全軍覆沒,可見弘農王麾下兵馬著實強悍。不過這也並非一件壞事……」
「此話何解?」听了黃伯璽的話,王邑皺緊了眉頭,向他問了一句。
「首戰失利,我軍再行撤回河岸以北,弘農王定然不疑!」黃伯璽嘴角微微撇了撇,眼楮眯了一眯,眸子中閃過一抹森冷的寒意,對王邑說道︰「屆時只要涑水破壩,河流……」
「啟稟郡守!」黃伯璽的話還沒說完,帳外突然傳來了一個報訊兵士的聲音︰「河岸對面發現弘農王麾下騎兵!」
「什麼!」听說河岸對面發現了劉辯軍的騎兵,王邑猛然站起,快步朝營帳外面走去。
黃伯璽與夏侯英相互看了一眼,心知出了大事,也是一臉驚惶的跟在後面,走出了帥帳。
眾人剛出帥帳,遠處又有一名河東軍兵士飛跑過來,剛到王邑身前,就「噗 」一聲跪倒在地上,仰頭望著王邑,帶著哭腔說道︰「郡守,河流上游突遭弘農王騎兵襲擊,堵截河道的一萬將士已是潰不成軍。!」
「轟!」兵士的話音剛落,王邑突然听到一陣如同雷鳴般的巨響從河道上游傳來,接著他又听到了許多靠近河岸駐扎的官兵高聲喊叫了起來︰「洪水來了!兄弟們快跑!」
只是頃刻間,河東軍陣營一片大亂,許多官兵顧不得拿起放在地上的兵刃,抱頭朝著遠離河岸的地方跑去。
「郡守快走!」河東軍官兵亂了起來,站在王邑身後的夏侯英大喊了一聲,也顧不得什麼尊卑,上前一把拽住王邑的胳膊,扯著他就跑。
一旁的黃伯璽見二人跑了,好似突然忘記了他已老邁,跟著二人一陣狂奔,竟是比尋常年輕人還要迅捷一些。
雷鳴般的轟響越來越近,被夏侯英拉著狂奔的王邑,听到轟響中傳來一陣人的慘嚎。
鋪天蓋地的水朝著他們先前駐扎的軍營涌去,一大片濺起的水花撲向王邑等人,將他們打的渾身透濕。
到處都是狂奔的河東軍官兵,腿腳快的,已是跑出了老遠,那些反應遲鈍些的,則是還沒來及離開軍營,就被巨浪給掀進了河中。
原本王邑是想借著涑水泄洪,將劉辯軍在此處一網打盡,卻沒想到,到了最後竟然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涑水泄洪發出的轟鳴聲如同陣陣滾雷一般,率軍背靠中條山駐扎的劉辯,听到這陣轟鳴,也走出帥帳,望著涑水方向,嘴角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過了許久,遠處的轟鳴聲漸漸消退了下去,涑水已然止息了它的暴怒。天盡頭的斜陽也落下了山巔,鋪灑在大地上的余暉漸漸的消退了它的色彩。
經歷了一整天的廝殺,中條山與涑水之間的曠野上,遍地都是死去的雙方官兵。
血珠掛在碧草上,在尚未完全消退的陽光下,泛著暗紅色的光澤。
一隊手持短劍的劉辯軍兵士在遍地的死尸中來回走動著,每走過一具尸體,他們都會將躺在地上的人翻個身,仔細的查看還有沒有氣息。
「抬走!」一名持著短劍的軍官在翻找了幾十具尸體之後,發現了一個尚有氣息的劉辯軍兵士,連忙朝跟在他身後的幾個士兵招了招手,對那幾個士兵說道︰「這兄弟還有救!」
跟在他身後的幾個士兵趕忙上前,其中倆人抬起那已奄奄一息的重傷患,快速向劉辯營地跑去。
與劉辯軍重傷患所受的待遇相比,那些在戰場上並沒有死透的河東軍官兵,就要淒慘了許多。
一名查看尸體的劉辯軍兵士,正翻找著地上的死尸,想要找出那些還存活著的同澤。
突然一只沾滿了鮮血的手抓在了他的腳踝上,腳踝突然被抓,把這名劉辯軍兵士給嚇了一跳。
他連忙回過頭向後看去,只見一個滿身鮮血的河東軍兵士正趴在地上,使足全身力氣仰著頭,可憐巴巴的望著他。抓著劉辯軍兵士的,正是這受了重傷的河東軍。
「救我……」手抓著劉辯軍兵士的腳踝,受了重傷的河東軍士兵強撐著以極其虛弱的聲音說道︰「大哥……」
「唉!」抬頭朝四周正翻找著尸體的劉辯軍官兵們看了一眼,腳踝被抓著的兵士輕嘆了一聲,扭過頭對那河東軍士兵說道︰「這聲大哥叫了,兄弟也不能看著你受罪!大哥行行好,送你一程吧!下輩子可莫要再與殿下作對了!」
說著話,他伸手揪住那河東兵的發髻,持在另一只手中的短劍在那河東兵的咽喉上一劃。
短劍劃過,求救的河東兵咽喉上頓時出現了一條長長的口子,一股鮮血如同噴泉般噴涌而出。
他圓睜著雙眼,隨著鮮血的噴涌,眸子漸漸的失去了神采。
「殿下,此戰我軍重傷及死亡者逾五千人,輕傷者更是不計其數!」劉辯正看著遠處官兵們清理戰場,楊奉走到他的身後,小聲對他說道︰「河東軍戰力不俗,若帶著傷患……」
「不能丟下任何一個有可能醫好的將士!」望著正清掃戰場的官兵們,劉辯對站在身後的楊奉說道︰「將士們追隨本王,要的無非是能吃飽肚子,將來能有份安定的家業!只要有戰斗,就會死人!許多將士會死在戰場上,可我們絕不能把那些不該死的將士活活的丟在這里。」
听著劉辯說的話,楊奉臉上現出一抹愧疚。
當年黃巾軍轉戰各地,與官兵作戰。許多時候,為了能盡快擺月兌官軍的追擊,他們不得不將一些老弱或傷兵丟下。
那些被丟下的人,幾乎沒有例外,都被官軍抓去砍了腦袋。
在楊奉看來,與黃巾軍的冷漠相比,眼前的這位弘農王,卻是要仁義了許多。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經過一場大戰的野地中,熊熊燃燒著一堆堆篝火,許多劉辯軍的官兵正借著篝火的亮光在野地中挖著深坑。
數名兵士將尸體抬到坑邊,一具具的丟進坑內。
生滿野草的曠野上,飄蕩著一股股濃重的血腥氣。無數尸體被丟進深坑,可血腥味卻久久沒能消散。
「傳令下去,將士們今晚好生歇息,明日一早,再戰河東軍!」望著北面涑水方向,劉辯向身旁的楊奉吩咐了一句。
「諾!」楊奉抱拳躬身,應了一句,隨即轉身離去。
野地上的團團篝火還在燃燒著,許多劉辯軍官兵還在火光中尋找著散落在草叢中的死尸,不時的還會有幾名兵士自草叢中抬出落下的尸體,丟進早已堆滿了死人的深坑。
遠處河東軍所在的方向一片死寂,甚至連一團篝火都沒燃起。
搜索、掩埋死尸和尋找傷患整整進行了一夜,當野地中一團團篝火紛紛熄滅、搜索也接近尾聲時,東方的天空已是現出了薄薄的晨曦。
陣陣觱篥聲在軍營中回蕩,沉睡了一夜的官兵們已是紛紛起身,從營帳中鑽了出來。
許多人收拾著行軍帳篷,還有一些人,正在空地上搭灶埋鍋、生火做飯。
「每人吃得七分飽!」剛睡醒的劉辯才從營帳中鑽出來,就听到軍營里傳來了楊奉的喊聲︰「待到擊潰河東軍,我等再好生飽餐一頓!」
听到楊奉的喊聲,劉辯向守在帳外的一名親兵說道︰「請韓將軍過來!」
親兵應了一聲,飛快的朝著韓暹所部官兵駐扎的營寨跑去。
沒過多會,全副武裝的韓暹小跑著來到劉辯身前,抱拳躬身向劉辯問道︰「殿下有何吩咐?」
「昨日乃是混戰,今日才是你顯山露水之時!」看著站在面前的韓暹,劉辯對他說道︰「你率兩千弩手、三千樸刀營,前去挑戰河東軍,本王親自為你壓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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