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進駐安邑,轉眼已是一月有余。
這一個多月中,劉辯將訓練兵馬、接管各地城防和興建村落分配土地等事,都交給了徐庶、趙雲等人,他自家倒是落了個清閑。
天氣越來越熱,真正的夏天即將來臨。
夏天帶來燥熱的同時,卻也能給大地帶來蓬勃的生機。
花草煥發著蔥翠的綠意,後院人力挖出的小水塘中,一朵朵蓮花綻開粉嘟嘟的笑臉,給碧青的池塘增添了幾分嬌妍的韻味。
劉辯蹲在水塘邊,手中捧著一下把粟米,看著幾尾魚兒在水中嬉戲。
在劉辯身後不遠,兩名侍女雙手交疊在身前,低垂著頭在一旁伺候。離侍女只有幾步的地方,四名親兵手按著劍柄,視線不住的在後院中游弋。
捻搓了一小撮粟米,劉辯將那黃橙橙的細小米粒丟進水中,一群魚兒翻騰起朵朵浪花,爭搶著去吃他剛投下的食兒。
「殿下!」正看著魚兒搶食搶的有趣,劉辯身後傳來了徐庶的聲音。
池邊有人說話,魚兒打了個驚,四散向水塘底部游去,很快就在劉辯的眼前消失了個干淨。
「把魚都給嚇跑了!」回頭朝身後的徐庶看了一眼,劉辯笑吟吟的站了起來,對他說道︰「軍師整日勞碌,今日不妨陪本王坐在這荷塘之畔,看魚兒嬉戲如何?」
「殿下好雅興!」徐庶笑了笑,抱拳躬身向劉辯行了一禮,隨後走到劉辯近前,小聲對他說道︰「偏營換防已然完備,五萬河東軍交接完全,原河東軍所部兵馬如今已然到了安邑城北十里處駐扎!」
「這麼快!」听完徐庶的話,劉辯扭頭看著他,向他問道︰「東郡方面有何消息?」
「劉岱殺死喬瑁,並了東郡兵馬,指派王肱為東郡太守。只是眼下另有一事,殿下可借機出兵!」提起東郡,徐庶對劉辯說道︰「青州黃巾軍幾日前已然北進,正向兗州一帶進發,劉岱此時也在整兵備戰,想來用不多久便會與黃巾接戰!」
「正是東進的絕好時機!」劉辯點了點頭,微微擰起眉頭,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似得,向徐庶問道︰「本王委托軍師納賢,不知如今可有大才?」
「有便是有一個!」徐庶伸手捻著下巴,沉吟了片刻,才對劉辯說道︰「此人乃是平原人氏,頗具才名。所作《鸚鵡賦》,更是世間絕唱。只是此人張狂,恐怕……」
「名士多狂人,若是個真有能耐的,他便是張狂一些,又能如何?」看著徐庶,劉辯微微一笑,對他說道︰「此人姓甚名誰?軍師且領本王去見見他。」
「此人乃是山東名士禰衡。听聞殿下招賢,特來投效!」回答劉辯時,徐庶搖了搖頭,笑著說道︰「論年歲,他尚不及弱冠,可論才能,著實堪稱大才。只是年輕氣盛,說話張狂,恐他開罪了天下名士,才未安置官爵!今日會館乃有一場論戰,正是辯論治世之道!殿下可先去觀看,若殿下認為此人可用,再用不遲!」
「名士多為張狂所累,且去看看再說!」劉辯點了下頭,對徐庶說道︰「軍師可先去備辦,莫要說本王將至,本王今日且扮作儒生前去,方能看得通透!」
「殿下說的是!」徐庶抱拳朝劉辯拱了一拱,對他說道︰「臣下且告退!」
劉辯點了下頭,目送徐庶離開後院出了郡府,這才向不遠處站著的親兵喊道︰「去請趙將軍!」
新建的招賢會館,坐落于安邑城最為繁華的街道。街道兩側滿是酒肆、茶舍,城內閑人多喜好到此處閑坐。♀走上這條街道,耳邊滿是酒徒們吆五喝六的喊聲和酒肆中不時傳出的歌女吟唱之聲。
與喧鬧的酒肆相比,門頭更為高大的會館,則是要寧靜了許多,與這條街道的喧鬧渾然不搭,好似極為格格不入!
穿著絳紅色深衣的劉辯站在會館門口,仰頭看著門頭上那三個鎏金大字,對身旁一身寶藍色深衣裝扮的趙雲說道︰「這招賢館三個字不知出自何人之手,倒是頗為大氣!」
「此字乃是軍師親手所寫。」站在劉辯身旁,趙雲也仰臉望著門頭上的三個大字,對劉辯說道︰「不過只是招賢,則略顯娘氣了一些!」
「子龍乃是武將,豪氣干雲,來此等文人匯集之所,自是覺著柔了一些!」劉辯笑了笑,伸手拉著趙雲的小臂,一邊拖著他向里走,一邊對他說道︰「今日且莫管他文武,隨本王入內觀看論戰便是!再過寫時日,本王讓軍師再建一座演武堂,想來子龍定會喜歡!」
二人剛走進招賢館大門,兩名守衛大門的兵士就上前將他們攔住,其中一人抱拳對劉辯和趙雲說道︰「二位先生,此處乃是殿下招賢之所。請二位先生記下名姓,我等也好安置位次!」
「放肆!」那兵士話音剛落,一名跟在劉辯和趙雲身後,穿著深衣的親兵就上前瞪了他一眼,低聲喝道︰「瞎了你的狗眼,殿下在此,誰敢記下名姓?」
听到「殿下在此」四個字,兩名兵士吃了一驚,早先徐庶已然跟他們打過招呼,說是劉辯要來,可他們卻根本不可能想到劉辯竟會穿著一身麻布深衣,只領著幾名隨從前來。
「叩見……」得知面前站著的是劉辯,兩名兵士雙膝一軟,趕忙就要跪下叩拜。可還沒等他們把話說完,劉辯身旁的趙雲身子一閃,躥到他們面前,一手一個架著他們的腋窩,將他們硬生生的拽了起來。
朝那兩名兵士看了一眼,劉辯也不說話,領著幾名穿著深衣的親兵徑直向招賢館正廳走去。
「殿下輕裝前來,便是不欲讓人知曉,你二人只作不知便是!」劉辯已然進了正廳,趙雲朝那兩名兵士瞪了一眼,壓低聲音吩咐了一句。
兩名兵士已然是嚇的快沒了魂兒,听了趙雲的吩咐,只是不住口的應著。
招賢館正廳,整齊的擺列著許多矮桌,幾乎每張矮桌後面,都有人坐著。
坐在廳內的眾人多是一臉書卷氣,其中有幾個看起來甚至讓人有種近乎迂腐的感覺。
進了正廳,劉辯也不尋座位坐下,只是領著趙雲等人走到牆角,站在廳內望著擺在上首座位兩側的兩張矮桌。
那兩張矮桌後面,分別坐著一老一少。
左手邊矮桌後坐著的老者,大約五六十歲年紀,須發都有些花白。下巴上銀色與黑色混雜的山羊胡須呈現著一片銀灰的色澤,讓人看起來感覺他的胡子好像有些不太干淨。
而右手矮桌後面坐著的,則是個頂多只有十**歲年紀的少年。少年穿著一身墨藍色深衣,皮膚白皙,就連手指都是如同女人般縴細白女敕。若是他挽著女子的發髻,恐怕大多數人都會以為他就是個女子。
「治理天下,德治為先!」左側的老者剛一開口,劉辯就曉得他定然是道家學派的書籍看的過多,只听他侃侃而談說道︰「當年黃巾禍亂天下,正是因德政缺失,民不聊生所致。若任君愛民,以德教化,百姓皆安居樂業,何來黃巾之亂?」
听了老者的一番話,劉辯撇了撇嘴,小聲對一旁的趙雲說道︰「若非來到此處,本王還真以為自董仲舒之後,這天下便真個是廢黜百家、獨尊儒術了。如今看來,並非如此嘛!」
「殿下好似並不贊同他的話。」看著一臉不屑的劉辯,趙雲小聲應道︰「我也覺著他的話中,好似漏洞百出,卻不曉得究竟哪里不對!」
「以德治國,說的直白點,就是法令不行、有法不依。」劉辯撇了撇嘴,壓低聲音對趙雲說道︰「所有事都講個人情世故,世人犯法,總要找個德治的由頭來開月兌,追根究底就是一通天下兼愛的屁論!以此理論治國,最終只會導致人性喪失,親者不親、惡者橫行!騙子滿天下!惡徒遍地走!」
話說到這里,劉辯輕輕冷哼了一聲說道︰「此人縱有天縱之才,本王也絕不用他!說不得他回頭還會弄出個小國寡民什麼出來!」
趙雲點了點頭,看著那老者時,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悲憫。
看來選錯了所學,縱然是學到老死,也是不可能被明主重視,這老者此番來到安邑,必定是要失望而歸了。
「哈哈哈哈!」老者的話音剛落,坐在右側的年輕人就仰頭大笑了幾聲,一臉鄙夷的對老者說道︰「自武帝伊始,董仲舒提出廢黜百家獨尊儒術,天下士子皆修習儒術,先生尚且抱著老聃的道家之說勸人向善,豈非自欺?」
扭頭看著左手邊的老者,年輕人嘴角漾起一抹鄙夷的笑容,對老者說道︰「天為圓地為方,天地尚有方圓,人世怎可無規?國需大道!君需大道!何為大道?綱常為道!」
看著說話的年輕人,劉辯緩緩的點了點頭,面色中帶著幾分贊許。年輕人所說的綱常,正是當初董仲舒糅合儒家與法家學說,提出的君本位理論。
這種理論雖然在後世看來,是剝奪了大多數人的自由思想,但在漢末這種封建社會穩固與發展時期,卻是十分適宜。
奪取河東,劉辯分配土地,並沒有搞平均分配那一套。他命人丈量土地,宣稱土地歸世族、朝廷所有,百姓擁有的只是土地的使用權,世族雖不得隨意剝奪,卻可以將土地轉讓給其他世族所有,也是保留了世族的根本利益。
不過佔據河東,河東原本的世族多已成了亂臣賊子,這些人的土地已是盡數沒收。至于那些主動投效的則利益不變,徐庶等人也都有著土地的支配權。可以說,劉辯在河東一帶興起的民生變革,並沒有動及世家利益,因此才能以極快的速度加以推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