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五千余人的騎兵沿著河東通往冀州的官道飛速疾馳。
這是一隊身穿大紅衣甲、頭盔上插著鮮紅羽毛的洛陽軍。從他們的裝扮,一眼便能看出,他們這些人,都是洛陽王的近身護衛羽林衛。
引領這支隊伍的,並不是劉辯,而是一身銀甲白袍的趙雲和出身黃巾的管亥、于毒兩位將領。
由于整支隊伍全是騎兵,他們行進的速度很快,不過四五天光景,便已穿過了並州東部,進入了冀州地界。
「趙將軍,過了漳水便是涉國。」遠遠望見一條泛著粼粼波光的小河,策馬走在趙雲左側的于毒抬手向前一指,對趙雲喊道︰「據斥候傳報,張燕主力如今正在攻打涉國。」
听說前方就是涉國,趙雲抬起提著長槍的手臂,將手高高舉過頭頂,高喊了一聲︰「全軍止步!」
話音未落,他已是手提韁繩,勒住了戰馬。
跟在趙雲身後的羽林衛,得了止步的命令,紛紛提起韁繩,將戰馬勒住。隨著陣陣「希律律」的戰馬嘶鳴聲,數千騎快馬,竟在同一剎止住了飛馳。
此地距離漳水甚遠,遠遠望去,寬闊的漳水就猶如一條細小的銀帶,橫亙在前方的沃野上。
從這里尚看不到涉國城牆,更不用說想要看見城下的戰況。
仰頭朝天空看了一眼,明晃晃的太陽掛在半中天,投射著刺眼的光芒。
趙雲抬起一只手,遮住了眼楮,微微眯縫著眼,望著天空中的那輪太陽,向一旁的于毒問道︰「眼下方過午後,敢問俞將軍,若是我軍繼續急行軍,何時可到涉國城下?」
「路程倒是不遠。」眺望著前方,于毒略微有些遲疑的說道︰「只是我軍要渡過漳水,這便需耽擱一個多時辰,待到涉國,恐怕已是臨近黃昏。」
「我等臨行前,殿下曾經有言,冀州軍守城艱難,隨時有破城可能。且袁尚、袁熙兄弟,乃是袁本初愛子,定不可使得他們遭了毒手。」放下擋在額頭上的手,趙雲一手提著韁繩,另一只手提著長槍,對一旁的于毒和管亥說道︰「末將有意今晚便與圍城之黑山軍開戰,不知二位將軍意下如何?」
「趙將軍乃是主將!」于毒與管亥先是相互看了一眼,隨後齊齊抱拳,于毒對趙雲說道︰「但凡將軍有令,我二人謹遵將令便是!」
「甚好!」趙雲點了下頭,將長槍朝上一舉,隨後向前一按,高喊了一聲︰「眾軍听令,隨本將軍殺向涉國,解涉國之圍!」
趙雲與管亥、于毒領著五千羽林衛,正向涉國一路疾馳。涉國城牆上,滿臉血污,已是疲憊不堪的袁熙、袁尚兄弟此時正扶著城垛,眺望著城下黑壓壓的黑山軍。
袁尚、袁熙領軍阻截黑山軍,連連敗北,最後不得不退守涉國。數十萬黑山軍圍城,已是將近五天,雖說城內糧草足夠大軍鎮守半年有余,可將士們卻已是疲敝不堪。若黑山軍再如前幾日那般連續發起進攻,身心疲憊的冀州軍,恐怕是守不得幾日。
「二哥,數十萬黑山軍圍城,從天明一直攻打到日落。」望著城下黑壓壓看不到頭的黑山軍,袁尚向站在他身前的袁熙問道︰「城內止余下七八千疲敝之兵,僅人數,敵軍便是我軍近百倍。我軍外無強援,可戰之兵卻是每日銳減,如之奈何?」
一只手扶著城垛,渾身沾滿了血污,袁熙並沒有回答袁尚的問題,而是緊緊的擰著眉頭,望著城下的黑山軍默然不語。♀
城牆腳下,黑山軍攻城時遺留下的尸體已是堆積如山。干涸的血漬,將地面也洇的一片黑紅。
雖說天氣已經轉涼,可無人收斂的黑山軍尸體,還是漸漸腐爛發臭。濃重的惡臭從城下飄起,城牆上的守軍整日便是在這股惡臭中堅持著與攻城的黑山軍廝殺。
當初與袁熙一同來到冀州,鼓動袁紹向公孫瓚用兵的賈詡,仍在冀州為質。袁熙此次出征,本欲帶賈詡一同前來,也好出謀劃策,可袁紹卻不知出于何想,斷然否決了他的請求。
離開冀州之時,袁熙、袁尚麾下兵馬便是不足兩萬。經過數日廝殺,如今只剩下三五千人,將殘兵與涉國本地守軍編于一處,也不過區區七八千人。
以如此少量的軍隊,妄圖抵抗城外數十萬黑山軍,無論在誰看來,都不過是多拖延城破身亡的時日而已。
公孫瓚得了劉虞的地盤,實力大增,袁紹與其開戰,冀州大軍不僅未建寸功,反倒連失疆土,指望冀州發兵援救,恐怕已是不太可能。
袁熙很是清楚,如今他們所能指望的,恐怕只有極力促成此戰的洛陽王劉辯,可劉辯此時又在哪里?
「二哥……」望著城外,正默然無語,一旁的袁尚又喚了袁熙一聲,神色中帶著些許焦躁的對他說道︰「死守城池,早晚不過是城破身亡,我二人不若領軍殺出城去,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扭頭朝城牆上的冀州軍將士看了一眼,袁熙輕嘆了一聲,搖了搖頭,對袁尚說道︰「將士們已是疲憊不堪,守城尚且無有余力,若是殺將出去,恐怕只是自尋死路而已。」
「那便如何?」提議被袁熙否決,袁尚很是懊惱的朝著城垛重重的擂了一拳,咬著牙說道︰「洛陽王當日不是向兄長承諾,一旦父親發兵進攻公孫瓚,他便會領軍前來相助?如今,洛陽王何在?」
面對袁尚的抱怨,袁熙也很是無語。他不曉得該如何回答袁尚,畢竟當日是他和賈詡一唱一和,才成功慫恿了袁紹允諾發兵。若是劉辯當真不發兵來救,兵敗身死的責任,恐怕得由袁熙自家承擔。
涉國已是危在旦夕,攻破蒲子數日的劉辯,此時卻還留在蒲子城內。
新近投效的黑山軍,大多卸甲歸田,分流到各地。留在軍中的一兩萬人,也有一多半被編入了偏營,安排到各個城池,接受各地偏營的訓練,鞏固城防。
真正可編入主力的,不過寥寥七八千人而已。劉辯之所以一直在蒲子駐軍,一是要訓練這七八千名新編入主力的兵士,二則是因為城外散落的青牛角和黃龍所部,尚未清理徹底。
為了能讓城外的黑山軍放下兵器之後不被屠殺,劉辯特意將對他們恨之入骨的于毒派去協助趙雲援救涉國。呂布也是兢兢業業的按照他的要求,對城外交出兵器的黑山軍並未屠殺一人,而且還給他們發放了糧秣、銅錢,將他們做了妥善的安置。
「殿下!」劉辯正與管青一同站在城牆上,望著城外的山巒,一身戎裝的呂布快步跑上城牆,到了他身後,抱拳躬身對他說道︰「散落于城外的黑山賊,已有一萬五千余人交出兵刃,並做了妥善安置,將他們發往各地卸甲歸田。」
「呂將軍辛苦了!」劉辯沒有回頭,只是緩緩的點了點頭,凝望著遠處的山巒,臉色越發凝重了一些,沉默了片刻,才向還保持著抱拳躬身姿勢站在身後的呂布問道︰「今日可有黑山軍下山?」
「回殿下!」听得劉辯問起可有黑山軍下山,呂布趕忙應道︰「自昨日午後,便再無人下山……」
听了呂布的回答,劉辯扭頭看向一旁的管青。他雖是沒說話,目光里卻帶著幾分詢問的意思。
見劉辯看著她,管青先是低垂下眼簾尋思了片刻,隨後才對劉辯說道︰「若是青兒猜測沒錯,尚未向大軍投誠的黑山軍,乃是有人從中作梗,殿下恐怕只有命人前去剿殺,方可徹底剪滅余患。」
「呂將軍……」管青如此一說,劉辯心知想要那些尚未交出兵刃的黑山軍自家下山,恐怕已是不太可能,扭頭看著身後的呂布,向他說道︰「這件事便交于將軍……」
「末將定當全力以赴!」山中尚有殘余黑山軍,而且劉辯又將此事交于他去辦,呂布自是心中大喜,曉得若是辦的好了,那便是大功一件,趕忙應了一聲,飛快的跑下了城牆。
看著呂布心急火燎離去的背影,劉辯心內是一片愴然。此次呂布一去,便不再會像早先那般溫婉,躲藏在大山之中,尚且抱有僥幸心的殘余黑山軍,在這位沙場之上難逢對手的猛將面前,恐怕只有兵敗身死一途。
呂布下了城牆,跳上赤兔馬,領著兩名陷陣營的兵士,策馬飛快的朝著城外陷陣營為接收黑山軍降卒而搭建的大營奔去。
站在劉辯身旁,望著漸漸遠去的呂布,管青臉上的神色,竟是一片水波不驚,就好像她只不過是看著一個尋常的騎士策馬飛奔,而不曉得呂布此去,將會奪取數千名黑山軍性命似得。
「青兒……」扭頭看著管青,劉辯遲疑了一下,才向她問道︰「若是有朝一日,本王須與青州軍作戰,你會如何?」
听到劉辯這麼問她,管青愣了一下,扭頭看著劉辯,臉上滿是驚愕的向劉辯問道︰「殿下可是以為,青兒出身青州軍,在殿下與他們作戰之時,便會心生憐憫?」
劉辯沒有說話,只是凝視著管青,靜靜的等待著她的回答。
「但凡與殿下為敵者……」見劉辯只是看著她不說話,管青把臉轉向城外,望著連綿的山巒,美目微微眯了眯,長長的睫毛在陽光下泛著點點星芒,語氣中不帶一絲猶豫的說道︰「便是青兒的敵人,即便他們是青州軍,被青兒撞見,也是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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