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下手太狠,沒有控制好力氣,將賈瑜的腿打折了,而且,太醫說,就算養好了傷,也不可能恢復如初。
也就是說,賈瑜的腿跛了。
賈瑜現在是殘疾人了。
賈母在這事之前有多喜歡襲人,如今就有多厭惡襲人。
賈瑜挨打的第二日,賈母便「開恩」將襲人放了出去,襲人剛剛小產,身子極為虛弱,是被哥哥花自芳背出榮國府的。
回到家中後,襲人之母兄,皆悉心照料襲人,然而,花家不過是一戶普通人家,否則也不會賣女。
沒過幾日,襲人就只剩下一口氣了。
看著躺在床上,面色慘白,骨瘦如柴的妹妹,襲人之兄花自芳,眼眶紅通通的,哽咽道︰「妹妹,托你的福,咱們家現在也富裕了,你放心,請大夫抓藥的錢,咱們家還是有的,你安心養病
襲人笑道︰「哥哥,你別騙我了,我知道,我沒有幾天的活頭了
花自芳又哭了,說道︰「你不能死,咱媽都這般歲數了,還等著你孝順她呢!」
襲人突然說道︰「哥,我想吃麥芽糖
花自芳心中一喜,以為襲人有了求生的,連連說道︰「你先休息,哥給你去買糖
花自芳很快就回來了,給襲人買了麥芽糖回來。
襲人連吃了好幾塊,讓襲人之母和花自芳都極為高興,卻沒想到……
當晚,花自芳和襲人之母都睡了,襲人偷偷地從床上起身了,扶著牆來到了水盆旁,看著水中蒼老的容顏,襲人愣了好久。
襲人將手洗干淨了,然後從貼身小衣中取出了一個戒指,戒指是足金打造的,上面瓖嵌著一個渾圓的珍珠,閃爍著柔和的熒光。
王夫人極恨襲人,扣下了襲人這些年來積攢的首飾衣裳,只讓襲人穿小衣離開榮國府,這枚戒指,被襲人藏在貼身的小衣中,方才帶了出來。
這枚戒指,是賈瑜送給襲人的定情信物。
襲人游魂似得站了好久,終于下定了決心,將戒指放在了口中,準備吞金自殺。
襲人曾經怨恨過,怨父母將她賣了,襲人也曾慶幸過,若非做了榮國府的丫頭,怎麼能過上穿金戴銀的「小姐」日子。
如今,襲人只求一死。
襲人含著戒指,過了好久,也沒有咽下去。
而後,襲人吐出了戒指,將戒指細細地擦拭干淨,用布包好,放在了桌子上,「還是留給母親養老,讓哥哥娶媳婦吧
做完這一切後,襲人整理了一些儀容,一頭撞在了牆上,頭破血流,卻並沒有斷氣。
彌留之際,襲人輕輕地叫了一聲,「賈瑜……」
第二日清晨,花自芳發現了襲人已經冰涼的尸首,登時哭成了淚人,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地喊著「妹妹」。
襲人之母見了,一口氣沒上來,便昏過去了。
花自芳狠了狠心,買了一副薄木棺材,親手將妹妹掩埋了,然後在墳前發誓,一定要給妹妹報仇!
賈瑜在襲人被趕出去的當日,便醒了過來。
賈母害怕賈瑜自暴自棄,便並沒有將「跛足」的事告訴他,只說一切都會好的。
賈瑜問起襲人,賈母只說將襲人打發出去了,並沒有說襲人小產這事。
對于襲人被趕出去,賈瑜並沒有在意,想著等身上的傷好了之後,再徐徐圖之,將襲人接回了,做他的妾室。
在榮國府財勢的支撐下,賈瑜的傷很快就好了大半,已經能杵著拐站起來了。
然後,賈瑜得知了一件事——襲人死了,在被趕出榮國府後幾日,便死了。
賈瑜還知道了,襲人懷了他的孩子,他的親生骨肉,被賈政打死了。
當晚,賈瑜捧著襲人為他繡得荷包,枯坐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賈瑜攥著荷包,在心中發誓︰「襲人,你是我的妻子,永遠都是,我會為你報仇的,我會為了你將賈政千刀萬剮的!」
因事涉賈瑜的名聲,賈母和王夫人下了狠手,將這事瞞得死死的,外人只知賈政對兒子行了家法,卻不知原因。
另外,因賈母和王夫人兩人抱有幻想,對賈瑜的腿還抱有希望,因此便將「賈瑜瘸了」這個消息瞞了下來,然而紙包不住火,這事遲早有一日,會瞞不住的。
不過,這事雖然能瞞得住旁人,卻瞞不了賈敏,賈敏的陪房都曾是榮國府的下人,這些年來,賈敏十分關注榮國府的消息,因此,雖然晚了幾日,賈敏卻還是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然後,賈敏恨不得活撕了賈瑜!
賈敏今年已經四十歲了,卻因為底子好,加上保養得極好,看上去恍若三十許人,活月兌月兌一個雍容美麗,端莊優雅的成熟美婦。
因賈敏的姿容,以及身份,賈瑜從很早開始,便對賈敏起了那種心思,這些年來,賈瑜在賈敏身上,吃了不少的豆腐。
賈敏和王熙鳳一樣,只當賈瑜是不懂男女之事的孩童,所以並沒有在意。
如今,賈敏得知,賈瑜十歲時便和襲人有了首尾,自然明白了賈瑜猴在她身上亂蹭的用意。
賈敏是一個古代女子,在發現自己可能被賈瑜輕薄了之後,登時恨上了賈瑜這個畜生!
賈敏並沒有將這事告訴林如海,林如海也沒有時間關注賈瑜這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林如海現在思考得是,如何將元春從宮中弄出來。
以林家的權勢,從宮中弄一個女史出來,跟玩似得。
不過,對于榮國府的心思,林如海心中跟明鏡似得——讓元春成為皇帝嬪妃,現如今,林如海還不想和榮國府翻臉,所以,這件事就略有一點難度了。
于是,林如海又派人給戴權送去了一千兩銀子,戴權流著寬面條淚,收下了一百兩銀子,派人將剩下的九百兩銀子送了回去。
收了銀子,就要辦事!
為了林如海的一百兩銀子,戴權要消耗無數腦細胞,所以,這是虧本的生意!
但是,大明宮掌宮內相戴權,還是咬著牙收下了這一百兩銀子,對于戴權來說,這不是虧本,而是投資!
對于榮國府的心思,戴權自然清楚,為了讓戴權關照元春,榮國府沒少給戴權送銀子。
如今,戴權答應林如海將元春弄出來,心中一點猶豫都沒有,因為,和林家的權勢相比,榮國府就是渣渣。
今年是承瑞八年,元春已經進宮八年了,算算年紀,元春已經二十四歲了。
在這個十五歲就可以當爹當媽的時代,元春已經是誤了花信的老姑娘了。
如今,元春依然嬌艷如花,並且比八年前還要美麗動人,但是,八年過去了,元春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天真的少女了,八年的深宮生活,讓元春變得心硬如鐵,也讓元春身上沾染了血腥……
元春做得是女官,身邊也有人伺候,雖然沒有在榮國府過得日子暢快,但也比宮女過得日子好上許多。
二十四歲,雖然已經誤了花信,卻依然是大好的年華,可是,二十四歲的元春,竟如槁木死灰一般。
用「槁木死灰」來形容,雖有些夸張,卻也相差不遠。
步步為營,如履薄冰的日子,元春在深宮中過了整整八年,這八年間,元春曾經被牽扯進宮妃的斗法中,也曾經下狠手壓下競爭對手,更是為了往上爬,讓玉雕般的柔荑上,沾染了鮮血。
如今的元春,心如止水,元春不去想,也不敢想自己的未來,因為,她覺得自己沒有未來……
時間匆匆而過,轉眼間,便到了年節,過了這個年,便是承瑞八年了。
元旦這一日,元春也得了假,早早地回到了住處。
听著奉天殿傳來的歡呼聲,元春換了一身衣裳,然後將一只已經褪色的荷包,佩戴在身上。
這只荷包,是元春在八年前做給她曾經的未婚夫林謙的,進宮之前,元春含著淚將荷包鉸成了兩截,進宮之後,元春又將這只荷包細細地縫好,然後在無事時,佩戴在身上,八年的時間,三千個日夜,元春從沒有忘記過。
元春並不知道,她的命運即將改變,決定她命運的那個人,此時正在奉天殿接受百官的朝拜……
紫禁城,乾清宮。
正月初一日,是初代榮國公賈源的冥壽,太上皇因賈代善之故,對榮國府關懷備至,便在正月初一日,派大明宮掌宮內相戴權,前往榮國府賜下一些東西,讓旁人不敢小瞧了榮國府。
戴權回來後,將榮國府諸人的表現一一說了,說完之後,又添了一句︰「榮國夫人賞了一千兩銀子給奴才
太上皇冷笑一聲,說道︰「她倒是大方,她讓你做什麼?」
戴權低著頭說道︰「榮國夫人讓奴才照顧他們家的大小姐,國公爺的長孫女,也就是賈女史,這賈女史和初代榮國公是同一日的生日
太上皇隨口問道︰「我記得賈代善有三個孫女?」
戴權答道︰「是,只不過,只有這賈女史是嫡出
太上皇忽然有了興致,說道︰「宣
元春正在做事,忽听太上皇宣召,心中一凜,放下手中的事,整理了一下儀容,跟著戴權去了乾清宮。
太上皇問了幾句話,元春一一答了,並沒有因為面聖而慌張。
看著端莊優雅,沉穩干練的元春,太上皇心中感慨萬分,這賈代善的血脈不知出了什麼問題,生得兒子孫子皆不成器,反而是女兒、孫女都十分出色。
太上皇揮了揮手,讓元春退下了。
太上皇想了想,和戴權說道︰「朕有意給賈女史指婚,你覺得指給誰比較合適?」
戴權斟酌著語句,說道︰「賈公爺掃平漠北,有恩于社稷……」
太上皇笑罵道︰「你這個老貨,有話便直說
戴權便直言道︰「賈公爺昔年有恩于奴才,太上皇是知道的,您若是問奴才,奴才自然會說,想讓賈公爺的後人,能夠富貴 赫
太上皇笑了笑,卻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才說道︰「你覺得秦川怎麼樣?」
戴權臉上的笑容僵住了,說道︰「秦大人自然是極好的,只是,秦大人的脾氣,怕是……」
太上皇笑道︰「就是秦川了,朕去和太後說,將賈女史指給秦川……秦川那個脾氣,朕要是不給他指婚的話,他這輩子都討不到媳婦,他的性子不討喜,誰也不願將女兒嫁給他受罪,朕又不想委屈了他,如此正好
林如海只想將元春弄出宮,可戴權卻不知,戴權將這件很簡單的事情,想得非常復雜,認為林如海想要讓元春做親王妃——就在不久之前,某位親王妃逝世了,這位親王位高權重,早在王妃病重時,便有人開始盯著這個王妃之位。
為了完成林如海的托付,戴權消耗了無數腦細胞,制定了極為嚴謹的計劃,和太上皇提起元春,只是第一步而已,後面還有第二步、第三步……
如今,戴權听了太上皇的話,便知太上皇已下了決斷,想著是不是將林如海送他的一百兩銀子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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