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你真是個自私的母親……
不知為何。從帝宮出來以後。韓琦的話就一直閻敏璇的腦海中回蕩。
她自私。她為了蕭晨付出了那麼多。他居然說她自私。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外人。憑什麼對她說這樣的話。
天空開始飄起了蒙蒙細雨。閻敏璇抬頭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感覺此時此刻的情景竟像極了老爺走的那一天。仿佛整個天都要塌下來一樣。
「叮鈴鈴」。手包里忽然傳來手機鈴聲。閻敏璇震了震精神。強迫自己從往日的回憶中走出來。打開手包。拿出手機。
看到來電顯示的號碼。她頓時神情緊張地接了起來︰「林醫生。是不是我兒子出了什麼事。」
「蕭夫人。第一時間更新令公子醒了。」
*
「出……去……」
這是蕭晨清醒後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他的聲音听起來很虛弱。卻很堅決。
經過剛才度秒如年的近一小時。幾乎喜極而泣看著蕭晨一點一點蘇醒的白茗兒。難掩激動地拉住他的手︰「蕭晨。我……」
「出去……」艱難地抽回手。蕭晨閉著眼。竟連一眼都沒有看她。
「可是蕭晨……」
白茗兒想再說些什麼。在一旁的醫生卻先開了口︰「白小姐。我想你還是先出去吧。病人剛剛蘇醒。他的情況還不是很穩定。請盡量避免他情緒起伏。」
「可是他……」
「白小姐。請相信我們。也配合我們好嗎。」
白茗兒咬著唇不說話。看著依舊雙眼緊閉的蕭晨。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對自己這麼冷淡。
「白小姐。很多類似的病人都這樣。他們一時之間難以接受自己的現狀。過段時間會好的。」說著。醫生還看了看她依舊打著石膏的左臂。「而且。你自己也需要休養。」
是這樣嗎。
也對。那樣驕傲那樣意氣風發的蕭晨怎麼會接受得了自己如今的模樣……
深深吸了口氣。最後再看了蕭晨一眼。白茗兒不得不妥協︰「那就麻煩你們了。我先走了。我晚些時候再來看他。」
送走了白茗兒。蕭晨終于再次睜開了眼。
「林醫生。麻煩你把我的身體狀況如實地告訴我。」
*
得到蕭晨清醒的消息。閻敏璇幾乎是一路狂奔著跑向醫院。在醫院的走廊。她和白茗兒擦肩而過。可內心的狂喜讓她根本無暇顧及太多。
激動的她推開重癥監護室的大門。迎接她的卻是一室的冷清。
晨兒呢。她的晨兒呢。不是說他清醒了嗎。為什麼他人不在這里……
隨便抓住一個正在里面清理醫療器材的護士。閻敏璇焦急地問︰「原來在這里的病人呢。」
「蕭先生嗎。他已經住到普通vip病房去了。更多更快章節請到。就在樓下右手邊最里面的那間。唉。那種身體居然轉去了普通病房。簡直就是不要命的做法。不過病人意志堅決。再加上他情況很不穩定。院方不得已才同意的。如果您是他的家屬。還請勸勸他。」
*
毀容。全身百分之三十的面積重度灼傷。排汗系統受損。以及……一條被齊根截掉的右腿。
呵。他的人生還可不可以再糟糕一點。
這樣一個破爛不堪的自己。還不如死掉算了。
蕭晨抬了抬手。想重重地垂向床沿。發泄一下自己內心的苦悶。卻發現自己竟然連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
他為什麼還活著。
為什麼還要這樣活著……
「啊啊啊……」
低啞的嘶吼就像是受了傷的野獸。
閻敏璇一進門就听到了兒子痛苦不堪的喊聲。那一刻。強忍了多日。一直沒有落下的淚水終于從這個女強人的眼眶里流了下來。
「晨兒……」她的兒子。她多願現在躺在病床上受苦的是她……
听到叫聲。蕭晨立刻停下了剛才的嘶吼。僵硬地轉頭看了看她。然後閉上眼。不再發出任何聲音。
「晨兒。你別這樣。媽媽答應你。一定會請到全世界最好的整容醫生。很快。你就會和以前一樣了。」
「整容醫生。第一時間更新」蕭晨低低地笑了一聲。「那這條腿呢。整容醫生能幫我接回來嗎。」
腿……
一直以來。閻敏璇都不敢去看兒子被子底下那空蕩蕩的右腿……
有時候。她會覺得。這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再糟糕不過的噩夢。包括那張她親筆簽名的截肢手術單。
「晨兒。你醒過來就好了。現在的科技日新月異。前兩天我還看到m國的人造器官的研發已經成功了。這種器官是用病人的細胞培養而成的。移植後不會出現任何排異反應。再過兩年。等技術成熟了。人造肢體的出現也只是遲早的事……」
「人造。那你怎麼不再去人造一個兒子。為什麼要讓我活過來……」
如果是在普通人家。他早就死透了吧。可悲就可悲在他的家庭太富有。富有到足夠動用一切最先進的器械和藥物來維持他的生命。
「晨兒……」
「媽。我想安靜一會兒。」
閻敏璇皺了皺眉。還想再說些什麼。到最後卻終究是什麼也沒說。默默地走了出去。
兒子是她的。她比任何人都了解他。
他是那麼驕傲。又那麼自負的一個人。就像她一樣。他怎麼會允許自己成為一個「殘疾人」呢。那簡直比直接殺了他還要痛苦千百倍。
「那你好好休息。媽媽晚點再來看你。第一時間更新」
*
空蕩蕩的街道。空蕩蕩的世界。他一個人在這個黑暗無聲的世界里獨自徘回。
忽然一個細小的聲音從某個陰暗的角落傳了出來︰「看。他就是蕭晨。沒有右腿的蕭晨……」
另一個聲音符合道︰「是啊。看他走路的樣子多奇怪。像只跳蚤。」
「呵呵呵。是啊是啊。真可笑……」
「嘿嘿嘿。 ……」
住口住口住口……
蕭晨猛地從噩夢中驚醒。一身冷汗。不對。現在的他。根本就連「出汗」這種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
現在的他。根本就算不上是個人……
感覺到體溫身高。他感覺全身都傳來刺骨的疼痛。像是又回到了那個火場。渾身都被烈火灼燒著。
「嘀嘀嘀」體溫監測器的警報忽然響了起來。緊接著。一群全副武裝的醫護人員魚貫而入。
「快。開啟降溫系統。緊急物理降溫。控制病人體溫。」
「林醫生。病人心跳加速。體溫不斷攀高。降溫系統收效甚微。」
「糟了。病人右腿手術傷口開裂。出現急性痙攣。」
……
不過一天光景。蕭晨又被送回了重癥監護室。這一次。他的情況看起來比之前的還要嚴重。
「林醫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匆匆趕來的閻敏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剛才听到的消息。
「蕭夫人。令公子的求生意志很弱。我們也沒辦法。他……根本就不想活。令公子的情況本來就不容樂觀。他現在又是這種心態。再優秀的醫生。再先進的器材。再昂貴的藥物都沒有用。」
閻敏璇一听頓時面如死灰。
「晨兒。晨兒……」情緒激動的她根本顧不上換什麼無菌服。就這樣沖進了監護室。
值班的護士伸手想攔住她。卻被林醫生制止︰「隨她去吧……」
他也為人父母。知道這種事情對一個母親來說是一個多麼致命的打擊。
「晨兒。你醒醒。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媽媽。你知道。媽媽就只有你這麼一個兒子。如果你死了。我也會跟著你一起去。」
「晨兒。你爸爸走的時候。你就說過會一直陪著媽媽的。你這是要食言嗎。你身為一個男人。怎麼可以連自己許出去的承諾都做不到……我命令你。醒過來。醒過來……」
閻敏璇傷心欲絕的哭著。可病床上的人卻始終沒有反應。
從後頭跟進來的林醫生實在是于心不忍。終于開口道︰「蕭夫人。令公子之前昏迷的時候口中一直叫著一個名字。說不定這個名字的主人可以讓他不再那麼消極……」
「什麼名字。」
「茗兒。」
*
白茗兒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能讓之前一直視自己如臭蟲的蕭夫人主動來找自己。
難道是蕭晨發生了什麼事嗎。
她戰戰兢兢地等著閻敏璇開口說明來意。
等了又等。終于。閻敏璇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開口道︰「白茗兒。你去見見蕭晨吧。」
「您……您願意讓我見他了。」
「我知道你前天去見過晨兒了。他也是在你過去之後才清醒的。昨晚。他又被送進了重癥監護室。現在還昏迷不醒。醫生說他的求生意志太弱。可能……」閻敏璇紅著眼。忽然之間哽咽起來。
頓了頓。才繼續道︰「林醫生說晨兒昏迷的時候一直在叫你的名字。你可以是他醒來唯一的希望了。我想拜托你去見見他。跟他說說話……」
「可是我……」想起前天蕭晨看都不看自己。讓自己出去的樣子。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有那種能力。
「白小姐。我求你了。」閻敏璇見她猶疑。竟然雙腿一軟。就這樣直直地跪在了她面前。「白小姐。求求你救救我的兒子……」
一個響亮的磕頭。讓白茗兒頓時手足無措。
「伯母。你別……我比任何人都像要他平安無事。」
「既然如此。那就去見見他吧……」
韓琦說得沒錯。她是個自私的母親。她寧願兒子痛苦地活著。也不願給他一個痛快。
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自己卻什麼都不做。她做不到。無論他今後是什麼樣子。哪怕只剩一口氣在也好。她只要他還能繼續陪著自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