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赫連長君應下國師的要求,就時常來若璃住的閣樓小坐。開始時,國師仍是有些不放心,但後來還是放開了。赫連長君還不至于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做這麼蠢的事情。
何況,除了赫連長君以外,這小閣樓的進出口都被摘星閣的女倌把守了起來,片刻不曾放松。
若璃這幾日苦思逃月兌之法,卻是沒有半點進展。
因而赫連長君來看望她時,她都是一副愁眉緊鎖、悶悶不樂的模樣。他也不說什麼,只是坐在一邊靜靜地看著她。也會在剎那之間,他心里涌起一股欣慰。他終究是沒有殺死她。這或許是天意,也讓他心里多了幾分糾結。她活著,縉南就必得要來迎親,有些事情,恐怕是避無可避……
若璃眼角余光瞥到赫連長君皺眉,心里很是不安,不知他又在盤算什麼鬼主意,便起來伸了個懶腰。她故意動作夸張,打斷他的冥思。
長君抬頭看著從軟榻上站起來若璃,四月的陽光在她的側臉,像水一樣地流淌。
「長君哥哥,我們出去玩嘛!每天都悶在屋子里,煩死了!」若璃用連她自己都覺得惡心的語氣纏著赫連長君,對他還抱有一絲僥幸心理。她已經清楚地意識到,呆在這小閣樓,是沒有辦法能夠逃掉的了,一定得離開這里才是。可惜上次的方法是行不通了……
「悶的話,就睡覺吧。」長君淡淡地答道,表情也有些無奈。
若璃嘟著嘴走到門口,向外張望著,看見黑袍女人帶著一個女倌疾步向閣樓上走來。她微微蹙眉,在心頭猜測又發生了什麼事。
那個女倌手里,好像端著滿滿一盤被錦帕蓋著的東西。
國師進了屋,看到赫連長君也在,便福了福身行禮,隨即吩咐女倌將手里的東西放到桌上。
「縉南的迎親隊伍,過幾日便能抵達帝都。今日先行官倒是送來了鳳冠霞帔,讓阿璃試試是否合身,若有疏漏,也可讓宮中的繡娘抓緊時間修改。這手藝雖是比不上黍中,倒也不會折損了身份。」
若璃聞言一怔,倒不是因為什麼鳳冠霞帔,而是國師口中說出了一個她熟悉的地名。
「蜀中」?!
難道說,天宓王朝的地域名稱,也和真實歷史上一樣?那是不是說,同樣會有新疆,有塔里木盆地?
她興奮地催自己回想了一下,古代新疆應該是叫西域,漢武帝時張騫出使之地,更是開闢出了一條在二十一世紀仍負有盛名的絲綢之路!不知道在這個朝代,這條路是否存在,是否能帶她尋找到那座神秘的古墓!
長君和國師並未發現若璃臉上止不住的興奮神色。他倆的目光有剎那交錯,他眼中泛著點點銀光,取下那塊錦帕,垂眸盯著盤中的鳳冠霞帔。
「黍地繡工傾絕天下,別處自然無法可比。阿璃穿上這新服,一定會很美。」長君用指尖輕撫著大紅喜袍柔軟的布料和綿密的針腳,說話的聲音有些微顫抖。
「承小王爺吉言,不如就一起看看效果。」國師說著,便吩咐了女倌到屏風後面伺候若璃更衣。
長君的思緒已是飄出很遠。他的腦海中,似又浮現出那繁忙的城鎮,街道巷弄之間,流轉著唧唧復唧唧的織聲……
這大概是他多少年都未曾再听聞過的天籟之音。
待他回過神來時,見若璃正從屏風後走出來。
她並未修飾妝容,仍帶著先前那清水出芙蓉的鄰家小妹氣息,但一身紅到極致的喜袍卻是將她凹凸有致的身體襯得極為妖嬈。紅袍上繡著大朵大朵的牡丹,就好像她正站在一片盛放的牡丹花叢中一般,垂地的流蘇一路迤邐,掃過屏風轉角,停留在半抹搖曳的光影之中。
她有些拘束地站著,睜著一雙清澈無邪的眼眸看著國師和赫連長君,天知道這衣服穿在身上是有多重!
不過國師臉上卻是很欣慰驚喜的神情。
「我家阿璃,真是長大了……」國師握住若璃的手,眼眶泛紅地嘆了一聲。
若璃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了,這樣關切的眼神,從一個要把自己推進火坑的人眼中流露出來,怎麼看都覺得奇怪。若璃干脆裝傻別過目光,卻是對上赫連長君怔愣的視線。
他的確是被眼前的若璃驚艷到了。若從前他眼中的阿璃,還是一朵不曾綻開的花骨朵,沾了點點露珠,可憐卻不足以動人心魄,此刻穿了一身大紅喜袍的她,就是一朵開到極致的牡丹,原本清麗的面容與雍容華貴的長袍毫不沖突地融合在一起,造就了一種新奇的美感。
他說不出來這是怎樣的感覺,或許僅僅是因為,她身上穿的是黍繡,傾絕天下的黍繡!
「黍中繡工,真是從不讓人失望。」
一個女人,能得到男子這般赤.果果的贊美眼神,自然是有一些洋洋自得的。所以剛才還在心里抱怨衣服太重的若璃,此刻也不免低頭重新審視起自己這一身裝束來。
從小到大,她確是未曾穿過這般華貴的禮服,原以為那一日,會到來在自己披上潔白婚紗的時刻,卻不料她猜中了故事,沒有猜中故事發生的背景。
她穿著不屬于自己那個時代的嫁衣,將要嫁給一個素未蒙面的男人!
想起這個,她禁不住打了個冷顫,從自我陶醉中抽回思緒,回身去換衣服。剛才還讓她有些留戀的華服,此刻就像是燙手山芋一樣,讓她想要快些甩掉。
就在若璃換衣服的時候,听到外面國師對赫連長君提及,皇帝已經同意讓赫連長君作為迎親隊伍的一員,替他不能親自到帝都迎親的兄長長羽,護送未過門的綏王妃前往縉南。
時間就定在五日之後!
「阿璃,就交給你了……」
若璃听到國師意味深長的交代,心中越發著急起來,走出去的時候也沒看路,一不小心就被自己的裙擺絆倒了,身子一歪,旁邊寬大的屏風也順勢倒了下來。
若璃倒吸一口冷氣,抬頭看著那屏風直直地朝自己身上砸來,想要躲避時卻忽然想到,若是自己被砸傷了,或許能改變和綏王的婚事,至少,時間上可以緩一緩。
這樣,能為自己多爭取一些機會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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