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真的說出些東西來了!
話,本是迎春自己問的。可她顯然對自己看著出生、又處了幾年的兩個妹妹,沒有足夠的了解。等探春和惜春兩個都先後說出東西來,迎春反而明顯有一瞬間的愕然。
那不是解決問題的最佳方法,但肯定言之有物。
黛玉倒不奇怪。
探春心細,擅于觀察身邊小事;惜春沉默而早慧,看過听過的東西,都會記在心里。只怕在听見賈母說,讓她們自己商量著去開鋪子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想了,如何會沒有成果?
青玉也不覺得很奇怪。
對于寶釵之外的「正釵」,她始終看得比迎春高些。
都說到這地步了,干脆她也開口了,「要去買花圃之類的話,只怕要耗些時間吧?經營花圃的人手之類也是問題。再來,我听說京城的地價極高,京里的官也不好做。京官倒有大半都住的是吏部和順天府指派的臨時官邸。還有些官邸是有工部和順天府一起管轄的,只怕不少地方,都有花草一類的會拿出來賣呢
探春皺眉道,「雖如此,各家養的花草種類必然有差別,品相也定有好壞之分,就不知二姐姐那邊在意不在意了
青玉一滯,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
就算探春的提議有些問題,她也不該直接反駁的。在這樣的地方,大家可是都對別人的話敏感得很。
只能忙笑道,「是我疏忽了想想又道,「若是賣得貴了,又要人來買。想來卻是要有些新鮮主意。且鋪子的位置,也不能離達官貴人住的地方遠了
惜春想想,嘆了口氣道,「我是想不到什麼新鮮主意的。林大姐姐,你想不想得到?」
因唯有黛玉一直不曾發言的緣故,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到了她的身上。
黛玉又哪里會為了這種事情費心?在她看來,她日後就是做了一個家族的主事大婦。也只要知道哪些人懂得怎麼從商也就是了。
可她也知道,賈家姑娘們的手頭是真拮據。只怕連個家境好些的家生丫鬟也比不上。如今這番打算也不算是從商。
所以她也沒有反對什麼,只是笑道,「問我做什麼?這胭脂的事情,二姐姐一直也在琢磨。她心里自然是有主意的。要我說,若讓我湊個份子,只需坐享其成就罷了
迎春笑道,「林大妹妹好想頭!別人勞心勞力的,她就先坐在這兒想著坐享其成了!」
黛玉慢慢道。「做客也有做客的好處。如今我們姐妹兩個過來是客,身邊沒有長輩。故此,若薛家姐姐不管,那也惟有我和青玉算是手中有些余錢的……你竟不想讓我們湊份子不成?外祖母都說了,她只出一筆錢,虧了得了她都不要的。你好意思要得多了麼?」
迎春再次驚訝。
她也一直注意著黛玉。只當黛玉對此事沒有什麼興趣。誰知道黛玉這麼一開口,就直接說可以出錢資助!
當然,林黛玉的話。手中不只是有些余錢,而應該是相當富有。迎春相信,就算是說完全由她出錢,只怕她也出得起。但她一開始就沒想過這樣的可能……
而且這事有點難辦。
完全由賈母出錢,按照賈母的說法,鋪子完全可以記在她的名下。且配方什麼的也是她一應掌握。可若是讓黛玉投了錢進來,能不給她干股麼?要是給了她干股,這日後的事情就有點難說了。
但迎春也是有決斷的人。
她不過是猶豫了一會兒,很快就確定了一點——雖然沒有料到黛玉會忽然這麼說,但她不能在現在拒絕。以後的事只能以後再說!
這麼定了決心以後。迎春就忙笑道,「那可真是要偏勞林大妹妹了。我這心里還正忐忑呢,真要把老祖宗的銀子給扔到水里去。日後可怎麼說呢?只是,林大妹妹若要幫忙,日後要是虧了,我心里一樣過意不去
黛玉早把迎春的神情變化看在眼里,可不覺得她那短短的猶豫,是因為她說的理由。
她也不點破,一樣笑道,「怕什麼。正和外祖母說的一樣,能學到東西就是好的。除非青玉不同意
錢都在黛玉手上,雖黛玉每月給青玉的錢也不少,但遠不足以開一個鋪子。青玉對此心知肚明。但論現實,嫡姐能這麼做已是極好了。至少她就比三春寬裕太多。此時也是,不過是帶上她罷了。
青玉自然道,「我正覺得有趣呢。哪有反對的?」
黛玉笑笑,就又問,「即如此,二姐姐可以說說,有什麼新鮮主意了
迎春又猶豫了瞬間。
但很快,她還是開口了。
這第一份事業,她不能表現得太過在意,但既然主導權都被遞到了手上,就也決不能失敗!盡管黛玉的表現,讓她有一種尋找投資人的錯覺……
「新鮮主意,倒也稱不上。只是我覺著,當今的夫人、姑娘們,都少了‘護膚’的認識罷了
「護膚?」惜春有些好奇的問。
探春和黛玉幾乎是同時,不同程度的輕蹙了下眉。她們不知道很多事,卻憑著天生的敏銳,注意到了迎春身上的幾分不對勁。
迎春笑道,「就是這樣。要我說,當今世上的一應洗面藥、胭脂、香粉等物,只可分作兩種,一是清洗,二是上妝,中間卻是少了一步的,缺了‘保養’、‘護理’
青玉在心底輕嗤一聲——就知道是剽竊!
迎春這時候哪里還管青玉?見幾個姑娘,連著李紈都有些關注的神情,克制著得意的說了下去,「要說,也不能說沒這想法。冬日里肌膚干燥時,幾位姐妹都會拿些香膏、胭脂來潤潤吧?但若論這些香膏胭脂,卻依然是為上妝而做。而要說上妝,其根本在于‘上色’,不管顏色濃淡,非為潤膚所制,又能給肌膚補充多少水分?」
探春忽然笑道,「照二哥的言論,就是花木枯時,拿混了雜物的水去澆它,只怕是養不活的
迎春忙道,「就是這個道理了
她又道,「這也就罷了。你們看這院子里,女孩兒家少說也有上百。可每個人的皮膚都有些不同,有的細些,有的粗些,有的白些,有的黑些。還有的油汪汪的,又有的到了冬天就枯得和木頭一般。大家都想著用胭脂香粉讓自己看著好看些,可有想過,用些什麼東西,讓自己的皮膚變得好些呢?手如柔荑,膚如凝脂,女兒家誰不想這樣?若能讓人的肌膚底子上變成這樣,可有人願意買麼?」
黛玉低下頭去喝茶。探春卻若有所思的笑道,「二姐姐這話倒真是從未听人說過的。只怕單傳出這番話去,就有人來買東西了。只是,這樣的……是不是該起個別的什麼名字?似乎也不好叫胭脂了?我們也會把那些潤些的、顏色淡些的胭脂叫做香膏,這個也算是香膏麼?」
迎春哪里有多少文字天賦?/>/>
且在她看來,有些東西還是起名起得簡潔明了才好。
「我想著,這些東西還是讓人听了就知道是什麼功效的好——就如洗面藥一般,我近兒已是新制了出來,涂抹到臉上並無半點顏色,很快就能被肌膚吸收。想著名字就叫做柔膚水與潤膚霜。合著洗面藥,日常在妝前用了,對肌膚是極好的
雖迎春已經想著要克制自己的熱情,但說到這些事上,她到底有些掩飾不住。
于是,就連惜春也皺了皺眉。
探春想想,忽也笑道,「雖淺顯,倒果然是一听即知
黛玉也一笑,「既然洗面藥一詞都能入了《御藥院方》,這兩個詞卻也是差不多的
幾個姐妹都知道黛玉的書架上有不少藥典,自也不去追究哪一部。
倒是迎春,正想一鼓作氣的說出「護膚三部曲」來,但她到底是有些特殊能力的。雖之前說得興奮時略有些忽略,此時卻是察覺到,听了那麼多後,探春和惜春的興趣竟然已經落下來了。
有點什麼不對。
迎春在腦袋里轉了一轉,一時間抓不住要點,倒是另一件事被想了起來。「三部曲」這個概念,可是現在沒有的。
迎春明智的暫時放下了這個話題,道,「如今還是要找個鋪子,並日常用的花。我已知哪些花木適合做這些了。若是有心把每種適合的花木都做成一套,那多半還是要去打听一番,至少得有個能常供貨的花圃。是了,也不知如今府中是誰采買花草?又是誰照料花草?」
這些事情,總要讓其他的姐妹們也明白。
迎春雖是心中有數,卻還是問了。
一邊一直侍立著的悅梅就道,「昨兒朱嬤嬤已經告知了,這府中原無專買花木的買辦,都是臨時有了事,臨時差人去的,並不是常有這樣的事。但要說照顧院子里花草的,總也有十來個。老太太院子里就是一位袁嬤嬤連著個叫倆倆的丫頭
迎春就笑道,「我竟沒有印象的
探春道,「單是老太太院子里,花木就有多少?哪里能輕易見著?老太太院子里竟只有兩人,倒是比我想得少些……」
說到這兒,她再次不言語了。
她也是個精細人,哪有不明白的?照管花木,並不是什麼有油水的位置。有花草死了,總要受些責罰,偏從外面買花草的好處,又基本輪不到她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