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出城門不遠,黛玉和青玉兩個就听得遠方有一陣蹄聲迎上。一個聲音遠遠的打起了招呼,「林公子,你們有些來遲了!」
听聲音應該是個中年人,但和黛玉料想的「武夫」不同,這聲音頗為清雅。
「家人送行時耽擱了會兒。」林墨玉也已經策馬迎上,大聲應道——這會兒,他倒是沒什麼讀書人的文雅了。
「即刻上路吧。還有,雲蘿姑娘,請到第一輛馬車上陪著我兩個妹妹。」
于是,就又有一個年輕姑娘的聲音「哎」了一聲。
不多時,黛玉和青玉所在的車門便被打了開來,一個看著不過十五六歲、形容俏麗卻沒有釵環裝飾的姑娘掀開簾子,雙眼活潑的在黛玉、青玉和隨車的朱鷺身上轉了一圈。
「……還是這麼小的兩個小姑娘!」她小小的驚嘆了一聲,又笑著自我介紹道,「我叫雲蘿,這一路上,我就跟著你們保護啦。」
黛玉看她笑得燦爛——連牙齒也露出來大半,不由得眨了眨眼。
青玉卻是甚覺懷念。
雲蘿卻不立刻進來,又道,「雖你們哥哥說了,但要是你們不樂意,我就騎馬到外面跟著。」
青玉忙道,「哪有什麼不樂意的?雲蘿姑娘坐進來說話。」
雲蘿倒也不覺得奇怪,就坐進了馬車里,和朱鷺坐到了一塊兒。黛玉雖有些好奇,但她從不曾接觸這樣的女子,一時間倒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青玉則是上下打量了一番,忽地笑道,「哥哥說你是練武的姑娘,你的武器在哪兒呢?」
——離開賈府,青玉也再次活潑不少。
雲蘿卻有些奇怪。但她還是指了一下自己的腰。
這姑娘穿著一身短打,腰間自然沒有什麼華麗的腰帶,也不曾配上壓裙角的裝飾。是以。她指的是……
「這里系著鞭子呢。」雲蘿道,「要是有必要。我就換上你們丫鬟的服飾。若是用刀劍之類,該往哪兒藏呢?」
黛玉雖然對這標行的事情不熟,但她性情聰穎,听見雲蘿這麼說,不由得問道,「難道以往你們就踫過要你裝成丫鬟的事?莫非是……引蛇出洞之策?」
因此時天光大亮,車窗那兒又只有薄薄的一層紗。雲蘿早看清了這車里的三個女孩子。
朱鷺的丫鬟身份很容易看出。
而這兩個做小姐的,雲蘿早擔心黛玉這樣年紀小小就美貌不凡,又風度高華的姑娘會高傲冷漠、難以相處了。
見她這麼一問,反有些驚詫。「大姑娘真是聰明。還真踫過這樣的事。」
黛玉略有所思道,「我還當請標行是為了震懾那些可能的匪類呢,現在看來,倒是不那麼簡單。」
雲蘿見她的模樣,試探著放開了些。「當然沒那麼簡單!且也有別的緣故——這世上懂武的女孩子到底是少。標師里多我一個,敢來劫道兒的匪類也不會因這個緣故退走。但要是把我當做丫鬟,掉以輕心之下,倒是可以起到奇兵的效果呢。」
黛玉見她言語間不像是個粗魯淺薄的姑娘,且照她的說法……
黛玉也笑了。「雲蘿姑娘這是念過兵書麼?」
雲蘿「哎」了一聲,道,「這話可真不敢說!我爹爹也讓我識字,我也真翻了他房里的幾本兵法之類的書來看,可那些東西都說得簡略得要死,看過之後,不過是記了幾個名字,竟然完全不能懂的。」
雖雲蘿這麼說,但黛玉反知道她真不是個普通的標行女子。
她自己無事時也翻過兩本兵書,正和雲蘿有一般的見解——那些兵書雖看起來簡單,但若說看過了兵書就知道怎麼排兵布陣、知道什麼是兵法計謀,那才叫無稽之談。
這讓她的心里頗為高興——
雲蘿這個女標師,看來真是意外驚喜!
不過,听之前墨玉的意思,那標行的行主雲鴻原本是江湖人士,也就是「三教九流」一列了。
誰知竟然讀兵書、教女兒習字,倒與她以往對三教九流一說的膚淺印象大有不同。
黛玉心里暗忖——怪道那人說起話來,也沒有什麼粗魯的感覺。
而青玉一見黛玉不再緊跟著說話,她心里早癢癢的了,忙道,「雲蘿姑娘,這一路上肯定很是無聊。讀書之類的事怕顛,要是姐姐說下棋,我又怕會輸。不如你和我說說,你以往行標時的事情啊?」
雲蘿更有些奇異。
她以往也護衛過一些官宦人家,帶著小姑娘的也並非沒有。不過,那些小姑娘基本上都是跟著夫人們的。
就是商戶里,那些夫人們往往也不樂意讓她靠近那些小姑娘。
就算是靠近了,那些小姑娘雖一個個的心里都好奇,但面上往往也要端上架子的。
誰知道如今踫上的這兩個,一個直接就把話說到了兵法上,另一個這麼直接……
不過,這雲蘿自十一歲時就跟著父親走南闖北,如今四年多下來,見過的事情不少,自覺也很有些事可以和小姑娘們說得的。
她心里想著,這順天至應天的路上,出事的幾率實在是小。那林家公子卻按著路程付了標錢。既如此,她說些深宅大院里的小姑娘不會知道的事情給她們听,也算是不負了那些錢了。
因此,這雲蘿就點了頭,「這也行……」
只是,還等雲蘿開講,青玉忽地又拉著黛玉的手求道,「姐姐,只要我們不睡,這車上少說還能再坐兩個人。如今朱鷺在這兒了,我把藍雀和晴雯叫過來也听听這以往不曾听過的事,可好?她們可是和我們一樣,自小兒都被拘在高牆里的。」
黛玉有些奇異的瞥了她一眼。
倒不是說她這請求不行。
只是,旁人不說,這晴雯她是知道的。又不是家生子,該說是「自小兒顛沛流離」才對!哪里被拘在高牆里了?
青玉親近藍雀也就罷了——那確實是個機靈又忠心的丫頭。
可和晴雯那麼親近交好,卻是為的什麼?
不過。可以說在青玉這幾個人的身上,黛玉也看慣了奇異之事。加上她本身就對晴雯沒什麼惡感,故此並不反對。只道,「你讓人把她們叫過來就是了。」
一邊又對朱鷺笑道。「你先把茶泡好吧。」
朱鷺輕笑著應了一聲,就將窗戶打開,在桌上拿起精致的小火爐開始燒水。雖馬車顛簸,但這樣的訓練,她自然是早就練好了,手上十分平穩。
黛玉又問,「我的口味淡些。青玉也隨我。不知雲蘿姑娘喜歡什麼茶?」
雲蘿忙道,「我們出門在外奔波,哪懂得什麼好茶,就是一杯白水也極好了。」
黛玉點點頭。就不再言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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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墨玉的本意如何,但身邊沒有長輩拘束,青玉又活潑直率,這離開賈府後的第一天行程,就讓黛玉十分愜意。
前生她還是在揚州時。才能知道些市井中的事,卻也不能說是肆意的。
在京城,賈府的規矩就更別說了。
故此,這雲蘿說起她往日里行標的事情,對黛玉來說。可以說是大開眼界了。以往的她,雖說是學識豐富,對朝堂局勢也深有了解,卻也未免過于「高端」,反不知凡塵。听雲蘿所言,卻是知道了許多市井、生計等事。
只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雲蘿知道些大家族的忌諱,雖說了些行標時的見聞,卻從不說青樓、嫁娶之類的事情。
並且她也只說行標。
雖青玉很想知道,這世上的「江湖」和她曾看過的小說里的「江湖」有什麼區別,雲蘿卻也半字都沒有提起。青玉卻也不好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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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中午時,隊伍停了下來,黛玉和青玉在車上隨意吃了些東西。
到得晚上,隊伍卻是歇在了驛站。
黛玉進了客房休息,這一次,就再沒為這驛站里客房用物的「粗陋」而驚訝了。但是,她也沒讓朱鷺幾個更換她們自己帶的,只讓她們用香爐燃了香。
這會兒她已經十分肯定了,自己的身子當真是大好。
當初她之所以只能走水路,也有很大的原因是,她不大禁得起車馬顛簸。但現在,明明顛了一路,她卻沒有多少疲累之感。
既如此,她還不至于擔心,這驛站里的被褥會讓她得病。
不過,雖下定了決心忍受粗陋的被褥,黛玉卻忍不得身上的風塵。她素來愛潔,故此,下了車的第一件事,就是讓人早早的準備好大桶的熱水好沐浴。
但就在她坐在那兒,看著朱鷺朱兩個整理客房並等晚膳和熱水的時候,站在客房窗邊看熱鬧的雪雁忽然瞪大了眼,喊了一聲,「姑娘,寶玉要和人打架!」
黛玉一驚。
「怎麼,出什麼事了?」
「不是。」雪雁高高興興的說,「是寶玉要和那個雲家的標師比試呢……和雲蘿姑娘挺像的一標師。」
因客房在二樓,雪雁眼神好,倒是看得真真的。
朱鷺于是回頭瞪了她一眼。
雪雁忙低眉垂眼。
朱鷺無奈道,「也不知到時候紫鵑能不能管住你。」
經過這麼些時候的相處,朱鷺覺得紫鵑還是可信的。至少,她在為賈府擔憂的時候,也從沒放下自己的職責,該她做的事她一樣做得好,且沒有大嘴亂說什麼。
可想到姑娘說,這次回去要解決她們的終生大事,朱鷺還是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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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的特色之一,應該就是形色各異的女孩子們吧。效顰既然是在效顰,那麼,在黛玉走出賈府之後,也是會有些不同的女孩子們出現的。包括之前的那個初大夫。
絕不會極品遍地,各個狠毒或腦殘,但也不會萬能全能高大上……當然,亂紅樓不會是「女人戲」,全說女兒家事就是。雲家的戲份不輕……
話說,這也都是客串樓里撈來的,效顰需要不少客串,可目前只在客串樓里撈到了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