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听見這麼聲感嘆,簡直像是說進了自個兒的心里,差點就沒停下腳步附和兩聲。
可惜,知道她心思的黛玉一把扯住了她。
不過,就是黛玉自己,也往聲音傳來去掃了一眼。倒不是為了青玉的理由,而是這些天,日日里在驛站落腳,黛玉竟還是第一次,在這驛廳里見到女子!
需知這住驛站的,不是官員,就是與官員有牽連的人。
但凡是與官員有牽連,就是商戶,也往往會染上官員的規矩,隔絕內外。女眷是不會拋頭露面的。
故此,走了這麼些時候,黛玉在驛站見過上京離京的官吏,也見過來往經商的官員,卻真是一家女眷也沒見過!
同時因著孝期、無長輩的緣故,就是同時在驛站中住著,也沒有往來。如今,反常的不是那聲感嘆,而是驛廳中出現不避忌的女子的事實。
卻見聲音傳來之處,坐著兩個人。一個是臉上膚色頗黑的絡腮胡子,這絡腮胡子腰間還配著劍。說話的則是一個二十出頭,妝容淺淡、衣飾顏色也樸素的婦人。
當然,那衣飾也只是看著樸素罷了。
黛玉一眼就看出,雖顏色素淡,衣服料子卻是上好的棉綾,首飾雖是銀質,手工卻十分的精巧。因此可說是暗藏奢華了。
不過,不管是真樸素還是暗藏的奢華,都和她的語氣聲調不大搭配。那種腔調……黛玉很難形容。
那絡腮胡子道正安撫她道,「如今我們趕路,日後上京時,必然帶你好好游覽,到時候肯定讓你盡興!」
他們這樣的作態,引得驛廳里幾乎所有人都看了過去。
驚奇者有之,不屑者有之。
大概所有人都是同一副心思——這人寵女人也寵得太過了!且這樣不知羞恥的女子,便是良家出身,也定然出身不高。竟能把這樣的女人寵得如此……
也不知有多少人暗地里搖頭。
黛玉的心中卻略覺奇怪。
也不知是不是和心中過往的寶玉相比。他總覺得那絡腮胡子待那女子,並不是什麼縱容寵溺……
正這麼想著,那原本旁若無人的絡腮胡子的目光卻是掃了過來。黛玉本能的覺得,雖是一帶而過的目光,卻是在紫鵑這些未帶面紗等物的丫鬟們身上停留了更長的時間。
近乎同時,原本落在了後面的雲蘿——她到底還是換上了丫鬟的服侍,在墨玉的要求下——忽地越過其他人。走到了黛玉的身邊。
經過這些時候的相處,黛玉知道。這是說……
也許不見得有危險,但一定是發現了什麼可能造成威脅的,有功夫的人!
黛玉微微蹙眉,加快了腳步。
本來,她們帶著的丫鬟大半姿容出眾,便是沒那絡腮胡子,驛廳里的人也多半都把目光落在了她們的身上。並不只是商人如此。
這也讓黛玉覺得不快。
幸而這驛站靠近東昌,建得頗大,也分了前廳後院,雖住了些客人。但還算是頗有余裕。況且那單獨的院子,都是留給官眷的,如今又恰好沒有其他官眷在此。黛玉一行人要了一間小院後,就是有什麼奇怪之處,也能暫時隔絕開來。
且黛玉雖覺得有些奇異。卻到底沒當做什麼大禍事。
今兒過東昌府,又折騰著買了不少東西,黛玉早累了,一邊讓丫鬟們收拾,一邊早坐了下來。青玉卻是已經習慣了車馬的顛簸,加上有些興奮,在那里拉了雲蘿問,「是不是驛廳里有什麼高手啊?」
雲蘿道,「……高手其實不少見啊。我們也踫上好些官員了吧?不有好些都請了護衛,帶了兵丁?不過,今天是那個絡腮胡子。他肯定是個少見的高手,而且連六扇門的人都不是……哎,實說吧,就是種感覺,感覺很像江湖人士,我爹我哥肯定也這麼覺得……就是感覺不大一樣。」
「江湖人士?」青玉瞬間興奮了,「我就說嘛!哪會輕易的有拋頭露面的夫人啊?要是江湖人士,那倒是正常了……是了,那說話的也是個江湖人嗎?」
雲蘿神情有些黯淡,搖頭道,「說不準。那女子應該沒什麼武功。可江湖人的女兒,也很有些不讓練武的。」
青玉奇怪,「這是為何?」
雲蘿垂下眼簾,認真道,「江湖人也是要夫人相夫教子的。模慣了兵器,慣了風沙,性子也就野了。」
青玉倒是一時啞然。
有心再問時,卻見素來活潑大方的雲蘿神情不對,她終究也不是個沒心沒肺的,竟再問不下去。
倒是黛玉看了雲蘿兩眼,若有所思。
當下,她朝紫鵑招了招手,「你說你是個懂酒的,今兒听了你的話,買了那董氏花釀,記得今晚上倒一些出來。這一路上旁的不說,倒是都靠酒騙菜了。」
紫鵑笑道,「酒我是要說好的。可姑娘這才出門幾天?說話就不如以往了,莫要回了家,讓林大人連女兒都不認得了才好。」
紫鵑性雖沉穩,和朱鷺類似,說話卻比朱鷺活潑。他這麼一說,連著青玉都有些忘了前事,笑著轉開了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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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小院內。
寶玉找上了雲陌,這次卻不是為了比試,「雲大哥,不知為何,今兒那絡腮胡子給我種很不詳的感覺。不知道你們今晚上能不能小心些?」
雲陌想想,笑道,「你倒不愧是師從名師,明明還不曾上過戰場,這感覺倒是敏銳。只是你可能還分辨不清——你會覺得不詳,多半是因為那絡腮胡子的手上沾染了許多人命的緣故。」
寶玉倒怔了怔。
事實上,是他的能力,讓他覺得有禍患臨近,可能殃及池魚,卻不曾想到,竟得到了這樣的答案。
「你怎麼知道那絡腮胡子身上有很多人命?」
雲陌這段時間以來,已經變得相當欣賞寶玉了,當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等你也殺過敵,就會有感覺了。」
寶玉無奈。
想想又問,「那雲大哥你能不能察覺到,那人的功夫是不是很高?」
雲陌不以為意道,「你這麼在乎他做什麼?他的武功只怕是挺高的,可還帶著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呢。他哪里敢動手?你看他進驛站也就知道了。江湖中人,若拿了官家的驛。那八成就是已經接受了招攬。否則住驛站不是好選擇——驛站里少說也有弓箭,說不得還有弓弩。可是江湖中人的大克星。」
寶玉皺眉道。「就是說,避禍?」
雲陌點頭,「八成吧。一般來說,江湖中人尋仇,也是江湖中的事。基本沒哪個願意和官府扯上關系的。一旦被官府盯上,逍遙日子多半就到頭了。」
這個寶玉懂得。
他的師父廣法大師和他也說過好些江湖中事。
不說軍隊里也會有相當數量的高手,就是沒有這些高手,也沒哪個江湖高手,能禁得起軍隊的圍攻。是以,江湖中人只是邊緣。並不會樂意招惹官府。
簡單來說,這世界上就是有些玄異之事,也終究不是什麼修真啊、仙俠的世界。國家暴力還是最強大的。
這也是墨玉鐘情于驛站的原因。
驛站,畢竟是隸屬于軍隊系統!
但是,經過了這麼些年。尤其是經歷了前些時候的事,寶玉對自己的能力已經越發有把握,故此還是皺眉道,「難免有膽大包天之輩。雲大哥,還是麻煩你們小心點的好。」
雲陌想想,「也是。我也只是那麼一說,你放心,都悠閑了這麼多天,也該動動筋骨了。我和我爹說一聲,今晚上大家都警醒一點。」
雲陌也是個利落的人,當下就轉身去安排了。
墨玉卻是走到寶玉身邊,若有所思道,「說起來,我總覺得那絡腮胡子的聲音有點耳熟。」
「耳熟?」寶玉奇怪。
「感覺。」墨玉道,「我的能力,是過目不忘而不是過耳不忘。而你呢?你這麼找雲陌,是因為你覺得不好?」
寶玉搖搖頭,「還不敢肯定會牽連到我們,但躲著點,警醒點,肯定沒錯。」
墨玉想想,「你確定不是沖著我們來的?」
寶玉反問,「你覺得會有人沖著我們來?」
墨玉搖頭苦笑,「我還真不敢肯定,之所以會請這個鴻雁標行,只是出于謹慎罷了。那什麼氣運天命之說是一點,還有,如今璉二也該開始動手完善了吧?」
寶玉的眉眼都幾乎耷拉下去,「……那麼奇怪的名字,你適應得真快。」
墨玉揚眉,「我本來也有點不以為然。但既然是有自己文化底蘊的名字,那為什麼不讓別人來適應它?」
寶玉心想,我雖也有些民族主義,但要是和你一比……
他到底沒反駁。
他更喜歡直白簡單的名字,但墨玉的話,他也並不是不認可。于是,他轉開了話題,「說起這個鴻雁標行,你察覺到沒有?」
墨玉奇怪,「什麼?」
「那雲陌的槍法……」寶玉意味深長的說,「要我說,他只怕也是名師所教。你說,如今這世道,用槍的高手,會是江湖中人麼?」
聞言,墨玉有些皺眉。
若不是江湖中人……這代表什麼?
這時候說起這個,又是什麼意思?
更重要的或者是,他還當這段時間比試下來,寶玉和雲陌的關系很好很親近……莫非,連他也走眼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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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有時候效顰會有些伏筆、線索,但有時候這伏筆、線索夠不夠明顯,效顰自己都不知道。
所以……
這次的「禍患」,有人能猜出是怎麼回事麼?
效顰已經把這段寫好了其實,甚至也檢查過了。不會更改的。于是,猜中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