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京城里確實是局勢不穩。
然而,基本上都是朝堂內的征伐。並沒有哪個宗室子弟出頭挑事,也沒人挑宗室子弟的事。這其中的緣由固然有許多種,但有一個原因不可忽視——
除了向禮菡這個行為浪dang,連親生父親都已經放棄,卻又被忠順親王府放縱的宗室「敗類」,其他的宗室子弟,要麼就夾著尾巴做人,要麼就知道明哲保身,至少不會在這種關頭輕易挑事。
而就算是向禮菡,他其實也就是放dang了一點。
但又不曾強搶強娶……難道還參他流連青樓、斗雞走馬的行徑不成?御史們也沒傻成這樣的。真要是宗室子弟人人都和向禮菡一般,皇帝太孫只怕都要開太廟告祭祖宗了。
可是,現在,向禮菡鬧到芳園來了……
張灤嘆了口氣。
當初選擇武道,也有部分原因,是他寧可面對沙場的廝殺,也不願深陷于朝堂上勾心斗角的泥淖。但現在是避無可避了。
他也策馬迎上。
倒是正好听到向禮菡在那里吩咐下人,「主事人怎麼還不出來?不過就是來買幾株菊花!你們不是說他們的胭脂如今賣不出去?那還霸著那些菊花作甚?耽誤了小爺的時間,誰賠得起!?」
「常樂。」向禮荊在後面皺眉喚了一聲。
向禮菡一怔回頭——他雖穿的和向禮荊類似,但因他的姿態神態,氣質便和向禮荊全然不同,顯出幾分疏懶來。看到向禮荊,他的眉毛更是糾結成了一團,看著倒有幾分見鬼的意味,「向禮荊?」
向禮荊似乎無奈的嘆了聲,問道,「怎麼常樂你也來要菊花?」
向禮菡的眉腳跳了跳。
和向禮荊的「貴而可親」相比。向禮菡的表情是當真生動。而若是和他比,向禮荊的神情,就是再溫和,也難免顯得生硬了。
「……父親要辦賞花宴。」向禮菡不情不願的說,「說了一番大道理,總之我是不懂的。不過擔了這差事,要在別院里布滿各se菊花。誰知道這京城內外。竟找不到多少。唯有這芳園里有多,當然要來。再說了。我也不是強搶,規規矩矩的花錢要買,誰知這里的人竟也推三阻四。」
向禮荊難免在心里暗道一聲「廢話」。
三皇子要在這時候設什麼賞花宴,天知道安的是什麼心。這賈家乃是太孫一脈,要是敢安安分分的將花送出去,那才怪了。
但面上自然不會這麼說,向禮荊只是笑道,「要這麼說,連我也要為難了——我原是一般來討要菊花的。托母妃的福,如今我們家算是集齊了十大名菊。卻也正要些凡花來襯。」
正說到此處,向禮菡還不曾回話,倒有另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傳了過來,「這可好了!本來這園中的菊花就很不足,竟還有兩家來要。這可怎麼好呢?」
兩個年輕的宗室子弟都有些詫異的望了過去。
只見一個穿紅著綠、環佩繞身,卻全不顯庸俗的fu人此時已經出現在了芳園的門口。在她的身邊還圍著不少媳fu嬤嬤。身邊又站著個身量還有些不足,帶著昭君帽的少女。
少女的容顏、神情都看不見,但這fu人鳳眼上挑,柳眉飛揚,便是面對兩個鎮國餃的宗室子弟,竟也未lu懼se。
在笑著說了那番話後,就笑吟吟的拜了拜,道,「見過兩位鎮國。」
跟在向禮荊背後,但還沒有出聲的張灤看到似乎不曾改變的故人,卻是不免心中嘆息。
——這位璉二嫂雖才生了個女兒,不是心心念念惦記著的兒子。但如今卻又有叔父王子騰在北方立了功勞,氣焰卻依然還是盛時。
是了!
想到這兒,張灤的雙眉一皺。
熙鳳為人,他也深知。倚勢跋扈的事情實在是做了不少。如今丈夫「出息」,叔父堪為倚仗……
那麼,為什麼不能有人將目光對準她?
——王子騰乃是太孫的得力助手之一,這事情他可是前生就知道了的。且他確實是有才干。如今北方雖不曾大戰,卻也是亂局。南方的糧草轉運又出了問題。還是王子騰在北方巡視,居中調度,才讓陝西一塊打了個小小的勝仗。
而王子騰自己並無女兒,子佷又大半都跟在他身邊……其他的族中女子,沒有一個和熙鳳那樣與他關系親近!
只是,這樣想當然有其道理,可若有人想要從熙鳳下手,該如何以熙鳳連累王子騰?張灤一時之間卻還無法想透。
畢竟熙鳳已經出嫁了。
現在寶玉無比的後悔自己當初的逃避。那時候他明知賈家已經腐朽,卻天真的以為,就是「貴」不能存,「富」也能繼……那時候他若是多關注一點外事,也就不至于像如今這樣了。不但基本不能聯系前生,很多東西也只能重新學過。
如今就算是看出了不對,卻也不能立刻聯系前後。
——至少,虧得這次跟來看了。
卻說張灤在那里注意熙鳳,思考線索。那一邊,熙鳳卻還沒注意到他。畢竟如今的張灤投到東宮門下,單說官餃,也不過是個小官。若說衣服的用料,更是早已經簡素下來。熙鳳出身世家大族,難免有點兒看人衣裳的毛病。
倒是迎春不同。
她本能的覺得,這情形不是很對。且她本就是個更為重視細節的人。是以她一眼就已經注意到了,後來上山的這一批里面,並不只有一個「主」。
張灤的長相,便終歸是大家公子的模樣,年紀也還不到能做shi衛的時候。且撇開昔日的成見,迎春對「看人」還是有些心得的。
雖隔著人,有些人看不清相貌,但迎春始終覺得,還是跟在那少年身後護衛的男子,最是引人注意——
有一種岳峙淵渟的沉凝之感!
等到再一瞥,注意到沒做大家公子打扮的少年卻依然在額頭上綁了個樸素的抹額,迎春的眼神不由一凝。
京城有傳言。張清源額生三目,輕易不為凡人所見。
迎春想到這兒,不由得稍松了口氣。對熙鳳的交涉,也在心底放松了兩分——現在來的這些人,唯有這個張清源,可以肯定是太孫的人!
因張灤和迎春彼此的思量都是瞬間的事情,向禮菡和向禮荊兩個。此時也不過是剛把面前出現的人給打量了一番而已。
向禮菡見熙鳳年輕美貌,態度、語氣立刻就軟了兩三分。道,「凡事都講個先來後到。我先到的,自然先給我。就是菊花不多,盡力給些也就罷了。」
熙鳳見他這麼快就變了態度,倒是微微一愣。
偏這向禮菡說得十分誠懇,就是再挑剔的人,只怕也很難給他的態度冠以「調戲」之名。因此,熙鳳也不好發作。但她也不好再笑——向禮菡可不是由她玩弄于鼓掌之間的賈家子弟!
當下只能肅容道,「實不相瞞。芳園所種的諸多花朵皆為自用,並不買賣。這倒不是說不能賣了。只是,當初移種之時,就全未考慮移種盆中。因此,株株花樹根脈相連,若要再次挖掘移栽。只怕傷了根系,難以成活。且我家處理菊花皆有成方,如今所剩不過百余株,若一一掘出,只怕能活得更少,就是暫時活了,也難說能保住幾日。」
因見著向禮菡的態度,熙鳳連要說的話都變了。
迎春卻在她的身邊更是松了口氣——不枉她之前死勸或勸,分析厲害!這位二嫂總歸是听了幾分。雖那是忠烈王府,但就算是沒後面的人來,不過是買賣菊花的小事,她們也是不可能抗到底的。
哪怕因此讓資生堂斷了貨,又可能讓太孫不喜……
迎春咬了咬牙。
她心中到底還是有些不安——事情有那麼簡單嗎?那個太孫派來的余管事,今兒偏偏就不在。
不過,向禮荊依然沒吭聲,向禮菡卻似乎也不想找麻煩。
他听見熙鳳那麼說,雖是立刻就皺起了眉頭,卻明顯沒有發怒的跡象。最終,他撇了撇嘴,反毫不客氣的朝向禮荊說道,「長松,你要讓我!」
向禮荊還不曾說什麼,向禮菡旁邊卻有一人忙又進言,「大爺,雖听她們這麼說,焉知不是推月兌之詞?且她們之前那麼些時候不出,哪知道她們在里面干了些什麼?要是臨時把花兒都摘了下來,才來說只剩了百八十朵,騙了大爺該怎麼辦?怎麼也該進去查看一番!」
向禮菡一愣。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向禮菡喜好美se,對著漂亮女子多半和顏悅se,脾xing也會好上幾分。
但這里有兩個問題。
第一,他不是太在乎未出閣女子的閨譽——不管是大家千金的還是賤籍女子。倒是對有fu之夫尊重一些——也一樣不管對方的丈夫是高官顯貴還是持賤役的。按他的說法,那終歸是「別人的女人」了。
第二,他很討厭被漂亮女人欺騙!
「這也是。」向禮菡不由分說的說,「少一點就少一點,但我可要確認真是少一點。大爺我掘了你們的菊園,自然出錢補償。等過了這幾日,便是從外地買些菊花來送你們也沒什麼不行。不過,這挖菊花的活兒,就由我的人來干了!
熙鳳的臉se微微一凝。
幸而她本來也就整肅了神情,一般人看不出來。可是,至少有那麼一人不同——張灤本就對她熟悉無比,對女兒家的神情,一般來說也極會觀察。如何會看不出她神情有異?
他再次皺了皺眉。
向禮荊也終于開口笑道,「常樂,你怎麼就不想想,你自個兒的名聲?」
他這一笑時,眉目舒展,竟也有了幾分和向禮菡類似的玩世不恭。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