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紅樓 第一百四十二章 誘出破綻

作者 ︰ 效顰

因張灤已經有明確的安排,更重要的是,確實出了人命大事。迎春雖然忐忑不安,也再不可能阻止這些不速之客進入芳園了。

看著跟到司棋等丫鬟身後的幾個「護衛」,迎春在心底苦笑——這是保護還是監視?

可事已至此,迎春也只能勉力鎮定,一邊伸出手去,繼續拉住了熙鳳的袖子。雖熙鳳一臉鎮定、自信,乃至于驕傲,迎春卻能憑著這些年的接觸肯定,熙鳳的心中,也必然十分的忐忑不安。

「賈姑娘不用擔心,這事兒想來與你又沒什麼關系。你一個姑娘家,便是丫鬟與人有私了,只怕也是看不出來的。」

迎春正苦惱間,一個略有些輕佻的聲音卻是傳來安慰之言。

而會這麼輕佻的,在場的人中自然只有向禮菡。迎春只能當做沒听見,還是向禮荊從前面回過頭來斥了一聲,「常樂!」

向禮菡撇撇嘴,不再說話。

進入園中,迎春很快就發現,除了那些原本應該在卻沒在今天出現的,芳園里剩下的「員工」已經都出來了,站在預留巡視的道路兩邊,一個個躬身侍立,噤若寒蟬。

迎春心里暗暗無奈。

這張灤張清源也不過是個少年。之前太子遇刺,說是他一人獨殺了三四個蒙古刺客,不管怎麼听都是夸大之言。世人卻似乎竟都信了,一個個都當他是戰神轉世……

還不曾感慨完,一個穿著淺紅色衣衫的女子忽地從一個岔道一路跑來,跑到張灤身前,便「噗通」一聲跪下了,磕頭不止,泣道,「請大人為民女的姐姐做主!」

張灤倒是一愣,問,「你是何人?」

那女子哭道。「小女子吳秋佩,小女子的姐姐死得好慘!」

一邊說,這女子一邊抬起頭來,露出了縴柔秀麗的五官。她不過十四五歲,但風姿已足。未施脂粉,額頭扣得通紅,眼楮也是紅的。正有一滴滴的眼淚落下,說不出的楚楚可憐。

張灤面色不動。道,「原來是苦主。倒是可以先听你說說——你說吧。」

迎春心里一跳——哪里有不看現場,就先听一面之詞的?莫非,這張灤也是個之人?這個吳秋佩,本當她是個老實的,但看現在這模樣……

可她也不及阻止了。

吳秋佩早已經邊哭邊說,「民女的姐姐叫做春靈,原也是書香人家出生,識得幾個字。听說芳園要招識文斷字的女子,心想著貼補家用。便都來了。誰知前幾個月,賈家的璉二爺也領了人到旁邊的莊子里做事,時不時也來芳園散心。一來二去的,便看中了姐姐,說要納她做二房。姐姐原本不願。可璉二爺告訴姐姐說,若不從他,一家人都別想得了好……姐姐害怕,只得應了。璉二爺又說要等些時候才能納她進門,讓她先在芳園里等著。本來過了這兩個月不見消息,姐姐還當事情已經完了,誰知今日里璉二女乃女乃過來,不由分說就抓了我姐姐一通嘴巴,又命杖責……沒打兩杖,外面就來了人。民女還當姐姐能逃了一死,誰知璉二女乃女乃才出去,姐姐身下就流了血,有嬤嬤說這是小月了。姐姐說,即已遭見棄,又丟了月復中骨肉,再活不得了,竟搶過把剪子來自了盡。」

張灤等人都看向熙鳳。

熙鳳卻是一臉驚詫,怒道,「我看她與人有私,已非完璧之身,故此才嚴加責問,誰知這賤人大膽,怎麼竟敢攀扯到二爺身上!」

秋佩哭道,「璉二女乃女乃何必欺人!姐姐心知對不住你,哪敢往你面前去!是你特意來找我姐姐麻煩,才會一來就找人叫了她去!」

向禮菡在一邊看著秋佩那嬌柔的面貌,感嘆道,「真是可憐,若她姐姐也有這番姿色,倒不怪那璉二動心,女乃女乃吃醋了。」

看來,他是已經信了。

熙鳳的臉色變得很不好,可她這時候不管說什麼,都很難改變別人的看法。

她是個不能容人的,這在京城中其實也頗為有名。尤其是賈璉因之事受了封賞、王子騰又立了功之後,更是如此。

更何況,放在大家族中,主母的這種行為從來都不算什麼稀奇事。

倒也很難怨人輕信。

可至少張灤不這麼想。因為他至少能肯定幾件事——

第一,雖然賈赦會有那種強迫之舉,但賈璉不會。賈璉固然風流,但也自恃風流。男女之事上,素來要一個你情我願。更何況還是賈母嚴厲告誡了他,他又想要做一番事業的時候?

第二,這個秋佩……

雖曾在襲人身上看走了眼,但也正因為襲人的真面目,讓張灤不至于再度輕信,輕率的認為女孩兒都是好的。懷著一份警惕之心,以他的悟性,就不至于被輕易迷惑。

如今,不過和黛玉稍比一比就知道了。

黛玉何等風姿才華?真心悲慟痛哭之時,也留不下什麼風度。更留不下那麼流暢的敘述能力。

這個呢?

她的耳上帶著銀丁香,手腕上有銀鐲隱隱露出。發式精巧,抹了頭油,還插著流行樣式的珠花,可見是個愛美之人。

可這樣的愛美之人,卻不施半點脂粉,為何?

哭起來不礙口舌,偏還顯得楚楚可憐。

不過這些事也能想得到就是了。

就算真的杖斃了自家的奴婢,若是處理得不好被翻出來,都可能影響到主家。何況還是迫死了一個良家女子?

雖然看出了不對,張灤倒沒立刻將這些細節一一說出,只是嘆息道,「可憐。只是,即你這麼說,我倒也有幾個問題要問你。第一,按你之前所說,賈璉已經兩個月沒傳來消息了?」

秋佩忙道,「是。」

張灤皺起眉,「你覺得,既然賈璉都已經棄了你姐姐,又是誰非要和你姐妹兩個作對,將消息透給賈璉的夫人?既然她都已經被棄了,他夫人又何必要與你們為難?」

秋佩哭道,「是姐姐發現自己有了身子,無可奈何,故此設法傳信給璉二爺告訴他此事。想得個準信。誰知道……誰知道信卻傳到了璉二女乃女乃手上。」

張灤一直都在關注熙鳳。

他注意到,听見這話,熙鳳明顯的愣了一下。

沒錯,熙鳳固然狠毒,但還不至于對丈夫已經見棄的女子追殺到底。因為那樣做反而會讓賈璉想起被忘記的女人來。

她要是真的得到的是那樣的信,最可能做的,是派人灌一碗落胎藥下去。

所以,她得到的信,肯定不是那麼說的。

——這會兒,她也明白自己是被設計了吧?

可惜,先前說了那樣的話,如今卻是不好反口,進退兩難了。

張灤嘆息一聲,又道,「我還說有小人作祟。也罷了,你又說你姐姐是用剪子自盡的。我倒問你,為何她能在身邊搶得到剪子?」

秋佩看了張灤一眼,邊哭邊答道,「之前,璉二女乃女乃恐嚇二姐姐,說要毀了她的容。是以才有嬤嬤拿了剪子在一邊……原是園子里修剪花枝用的。後來見姐姐身下流血,大家都嚇壞了……」

張灤搖頭道,「竟如此狠毒?她恐嚇你姐姐什麼?」

秋佩道,「她恐嚇姐姐,說是不許她日後再找人傳信到賈府,否則就毀了她的容。」

張灤露出悲憫之色,道,「又打嘴巴,又要杖責,還要那般恐嚇……你說的可都是實情?將來可是要一一告訴順天府的。」

秋佩哭道,「民女句句屬實,不敢有假!」

旁邊的迎春忍了又忍,就要說話。

張灤卻已經先揚聲問道,「岩杉,你問問,之前這賈夫人讓杖責多少?」

岩杉的聲音遠遠回應,「稟大人,在下已經問過,賈夫人讓嬤嬤執杖,杖責二十,不許留情!」

張灤搖頭,「那可真是奇怪了。賈夫人下令對一個懷胎二月有余的孕婦杖責二十,分明是杖殺之令。便不杖殺,一頓板子下去,也沒听說過這樣還能保住孩子的。照這種說法,賈夫人至少是敢明目張膽杖落丈夫外室的孩子了。既如此,還恐嚇她做什麼?」

這次,秋佩明顯愣了愣,臉色瞬間蒼白。

之前看著,這少年明明應該已經相信了她的說辭啊!

用悲憐的眼神看著秋佩的向禮菡也愣了愣,不過他就沒有那麼好心了,怒道,「這賤婢竟敢騙人!」

「沒,沒有……」秋佩終于慌亂了,忙道,「姐姐不好意思當眾說她有身子的事,璉二女乃女乃可能也不知道姐姐有了身子,許是,許是傳信的人不曾說身子的事……」

迎春這會兒不吭聲了,可熙鳳再次欲言又止。又再次被迎春狠狠一拉。

雖有人看到了這樣的小動作,可看到的人,都沒吭聲。

「長松,分個人押住這女子吧。」張灤嘆息一聲,「看來這一面之詞也不能立刻信了。」

張灤問話時始終不吭聲的向禮荊一笑,「倒不料清源你還有斷案之才!自然是沒有問題。」

一邊又伸手招了個人過來,不客氣的將依然跪在地上的秋佩反手一壓,拎了起來。

向禮荊的臉上沒有半點憐憫之色,始終平和。見了這一幕,只是轉頭對張灤道,「這件事,清源你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灤還不曾開口,迎春忽然一拉熙鳳,自己上前插口道,「小女子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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