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倒是沒想到,來接人的周瑞家的,會一見面就迫不及待的放暗箭。
她在船上,倒也沒有多關注岸上的事。只是和之前那次相比,就是她們的行李也繁復了不少——不像之前那次,父親官位的緣故,再加上也沒人有心思整理——這次,光是越姨娘幾個就備了不少揚州的特產。
是以,黛玉和青玉兩人,難免要留下來,將這些行李再整理一番,分送給幾位姐妹的禮物就要單獨分列。
等到朱鷺朱兩個過來向黛玉告辭,順便說了在岸上周瑞家的表現,黛玉也蹙了蹙眉,「簡直越來越沒章法了。」
——卻也讓人頭痛。
黛玉再想想前生時,自己第二次到京,林家產業幾乎已經被變賣殆盡,面上隨身的不過剩下了一箱子書,眉頭幾乎松不開來。
王夫人和她的幾個心月復手下雖蠢,可無奈的是,王夫人卻有「勢」,兒女的勢,如今,多半娘家的勢也更進一步了。
青玉在一邊听見,也很不高興。可惜她如今已經知道,在林家沒了女主人的情形下,哪怕是父親來任京官,只怕也要長期在賈家住著,也只能嘟著嘴,無聲的表示了好一會兒的不滿。
而等到上岸後,姐妹兩個更是有志一同,都沒給周瑞家的什麼好言語。便是青玉也明白——好言語對她,能有什麼用處?
只是,在登上馬車之前,黛玉卻止了步。
青玉不由得奇怪,「姐姐,怎麼了?」
在帽紗下,黛玉的目光掃向了港口的一邊。那里正有兩個女子毫不做遮掩的簽馬站著。偏她們又長得美貌,引得許多人注意。
——若僅僅是這樣也就罷了。黛玉自己要生得美貌得多。也並非沒有見過不做遮掩的江湖女子。
但問題也就在這里!
黛玉見過的江湖女子不多,年輕的更是只有那麼兩三個。偏偏這兩個,似乎就是那三分之二!
因得了她們的助力。見她們打抱不平之後瀟灑而去,黛玉雖不曾和人言說。心中卻也頗有幾分羨慕、向往之意,因此從不曾忘記。後來,她也以」救命之恩」為由,向雲蘿、容華都打听過,然而,雲蘿和容華卻都不知道江湖中有這樣兩個女性高手。
這也就罷了。
畢竟雲蘿的年紀尚小,而容華這幾年也已基本月兌離了那個「江湖」。
但不管怎麼說。回去的時候就出了那麼一次事,就遇到了這兩個女子,這會兒剛到京城又遇到了……
黛玉本能的覺得有些怪異之處。
只是……哪兒怪異?
——現在想想,她們的名字。也不知該怎麼寫?亞男?雅楠?花晨?花梣?
黛玉一時間也模不準這「怪異之處」到底是怎樣的,只能暫時作罷。此後一路回到賈府,路上所見比她們之前見的那幾次未免蕭疏許多,但比黛玉之前北上時預料的卻又要好了。
想想之前听說的周瑞家的態度,黛玉心中明朗。
南下時听到的某些東西。並不只是傳言。在北方韃靼等蒙古人,此時族中也正在內亂,並無力南下劫掠。
至于太孫遇刺一案,只要派遣心月復人手「偵破」,得出「遼東部族所為」或者「瓦刺所為」之類的答案也並不困難。只看哪個答案更符合需要了……當然。也得是和忠順親王那邊較力的結果。
如今世事變化,許多地方不復前生模樣,黛玉卻也不敢肯定,事情是否還會按照前生的情況發展。
馬車一路行至賈府。
賈府這會兒應該已經得到了比較確切的消息,林之孝家的領了一群媳婦嬤嬤在二門外候著,早準備好了小車,送幾人進門,再沒有之前那般低級的挑釁之舉。
而等到到了賈母的正房,祖孫相見、外祖外孫相見,自然又是一番激動。
賈母見了黛玉和寶玉兩個,不過剛等了兩人行禮,早先把黛玉摟過去摩挲了一番。放開黛玉後,忍了忍,沒忍住,又把寶玉摟了過去,絮絮的問了許多閑話。
需知,自從寶玉拜了廣法大師為師,便小小年紀的舉止穩重起來,並不讓長輩摟摟抱抱的了。
雖對賈母比王夫人要親昵太多,卻也少有撒嬌賣痴之舉。
賈母見他年少老成,雖有些失落,卻也十分隨他的性子。只是寶玉自出生以來便不曾遠離她的視線那麼久,老人家到底沒能忍耐住。
而寶玉也想得到老人家的心思。
雖自覺年紀已長,不該這般,卻也沒有推拒。
倒是王夫人在一邊看著,神情頗為復雜——賈母摟著黛玉說話時,寶玉便和她見過了。數月不見,這個做兒子的對她這個生母,顯然沒有多少思念眷戀之情。
反而是對祖母,雖他一臉不好意思,臉都羞紅了,卻有明顯的孺慕之思!
袖子下,王夫人捏緊了拳頭,心里的某些打算不由更為堅定起來,有那麼一瞬間,她的眼神極為冰冷的掃過了黛玉。
賈母和賈政都希望能和林家親上做親。
現實的說,林如海入閣幾乎已經是有*成的把握了。一個閣臣的嫡女,對寶玉的仕途定然有相當的助力。
可要真是親上做親了,這兒子還算是自己的麼?
王夫人心中思緒萬千,面上到底沒露太過,很快就扭過了臉,恰好見著了跟著寶玉進房回事的晴雯、珍珠兩人。
晴雯長得十分嬌俏,便力持端莊,也有十分的裊娜,和黛玉的姿態頗有幾分相似之處。
兼且這是賈母的眼光,王夫人見了就有十分的不喜。倒是珍珠……
見珍珠一臉溫順老實的模樣,又知道賈母並沒有將珍珠也當做寶玉未來的妾室,王夫人就有兩分動了心思,招手喚了珍珠到跟前說話。
她沒注意到的是,哪怕她如今的養氣功夫已經算是相當不錯,但心情激蕩的那會兒,這屋子里的人,有幾個沒看出來的?
是以,等到黛玉寶玉和李紈、熙鳳以及姐妹們見禮時,探春等姐妹雖也是第一次隔了這麼久沒見寶玉,卻都不敢太過熱情,不過敘了敘寒暄便罷。
就是迎春,雖是幾個姐妹里,最不顧忌王夫人情緒的,但她和寶玉的感情認真說來反而最淺,卻也本來就沒什麼激動之感。
反而是李紈和姐妹們近乎一般表現,但這也不出旁人預料就是。
等到寒暄過了,賈母的情緒也已經大體恢復平靜,讓黛玉等人先都坐了。
她其實也見了王夫人的舉動,便沒把特意跟進來的珍珠和晴雯叫過去問話。先問了寶玉何時去看他師傅,然後又道,「今兒年底看來倒是有不少親戚能走動。你姑父要上京了,舅舅也要回來——他已經先寫信回來了,說這些時候不見,說要考校你的武藝武略。」
寶玉對此顯然並不意外,笑道,「自從舅舅領旨出外巡邊,確實是有段時間未見了。這次回來想來是有封賞的旨意?且也恰好趕上年關,連生辰也能在京里過了。」
賈母點點頭。
這卻是和黛玉的前生有相當差異的地方——她前生並不往王家去,且王子騰可算是封疆大吏,常年在外,自然是從不曾見過。
但在數家聯系緊密的勛貴之中,卻唯有王子騰乃是重臣,飛黃騰達,受皇帝信賴倚重——當然王家到了王子騰這一代,爵位已無,本來其實也稱不上是勛貴了。
是以,那時候的寶玉就免不了去王家。
只因這些牽連的親族中,王家已經算是支柱了。寶玉別處可以不去,卻不可不去王家。只是去歸去,寶玉和自己的舅父舅母卻並不親近。
王子騰也不怎麼願意見這個「沒出息」的子佷輩。
現在的寶玉則自然不同。
和原本的寶玉相比,他不但更受父親看重,也更受舅父看重。說去王家,並沒有什麼勉強之意。
只是會在寶玉一到家時就和他說起此事……
坐到了一邊的黛玉注意到,繼王夫人之後,賈母的目光也別有意味的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會兒。
和王夫人的冰冷不一樣的是,賈母的目光是善意的,可也頗為復雜。
雖黛玉知道,這次返京後未必會那麼平靜。但看起來,麻煩可能會比之前預料的要來得早?
可惜,賈母也不過是對此略提了提,沒有多說。又說了一番閑話,賈母便讓姑娘們自去休息了。
除了黛玉青玉,賈家幾個姐妹並寶釵自然也都跟了出來。
林家兩個姑娘剛來也就罷了,三春並寶釵幾個,卻是都松了口氣的模樣。黛玉倒不由笑了,「最近可是發生什麼事了?」
寶釵苦笑一聲。
惜春卻沒那麼多顧忌的道,「事情倒有幾件,也難說是不是大事——你看今兒璉二嫂是不是沒往日里那麼張揚了?前些時候險些吃了個大虧。還有,前些天那位王夫人來了一趟……」
惜春這是說的王子騰夫人。
「听話里話外的意思,似乎想要保媒呢。」
黛玉詫異。倒不只是因為這是前生沒有的事——王子騰的夫人一般只在重大的日子里才會來走親,且從沒有過什麼保媒之舉。而是因為惜春說話的直接!
不過……
黛玉的臉色不變,也笑問道,「給誰保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