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青玉給黛玉打下手,對到手的香料進行初步的處理——比如說研磨、稱量,但在黛玉動手調香時,無疑,她幾乎被所有圍觀者給忽視了。
不過,青玉早已經料到了這個結果。若是被人注視,她反而會不自在。
而且,之前幫著黛玉打下手時,她自己看著黛玉,也覺得黛玉合香的模樣太美好了一些,簡直就和畫卷一樣。
她本來就長得精致,何況一身書卷氣,再加上無可挑剔的舉止,不管是在看書時還是合香時的專注,都會讓她看起來不像是一個不到十歲的女孩。
而青玉也更喜歡合香時的黛玉。
因為在合香時,黛玉看著更像是「活的」,不會沉浸到另一個世界里去。
青玉覺得,不管怎麼說,至少在這一點上她也是幸運的——黛玉和她前生的想象有許多不同之處,但這些不同的地方,並沒有一處是不好的。
不過,青玉還算能自得其樂,圍著的姑娘們,卻並非一個個都能一直欣賞下去的。
一開始黛玉調香的動作,幾乎人人都看著稀奇。但過了一會兒,就有些人有些不耐煩了。湘雲便是其中之一。她喜歡詩詞,卻對其他的「才藝」不怎麼感興趣。也沒那麼多精力。
但因為是黛玉的緣故,她還站在原處看著。
倒是王禮湘,拉了自己的妹妹和陳蓉,到了窗邊去說話。因見兩位夫人自坐在一邊說話,並未關注她們的樣子,王禮湘就小聲問陳蓉,「你可見過明淑郡主?」
陳蓉搖頭道,「那樣的人,我哪兒見過?也就是舅母被太孫妃請了去說過話。恰好踫見了,有了些交情。想來明淑郡主要舉辦群芳宴,也要請些夫人幫忙。」
王禮湘笑道。「想來也該如此。」
她也不多說此話,將頭轉向窗外。又道,「可惜此處雖然能觀美景,卻是不聞梅花香味了。」
王儀婉道,「梅花之香,本就清遠悠長,這個位置哪能聞得著?便是能,也被身上的香氣沖散了。」
這麼一說。王禮湘就有些皺眉,「正是,如今雖開了這個窗,卻也不通風。這麼多人身上。便沒帶著香袋,這衣服總是燻過的。就是合了香燃起來,也未免……」
她「嗤」的一聲笑了。
陳蓉忙道,「她一個小姑娘,和她計較這些做什麼。她那年紀。能做到這樣很不錯啦……也不知等會兒會如何出題。雖舅母喜歡詩詞,我卻是不擅長的。只怕想不出來呢。」
王禮湘姐妹便也未多言。
她們都這兩年便要議親出嫁了的,那林黛玉雖然出色,她們卻也是沒必要計較。等她要議親時,只怕她們連孩子都有了。
況且這是高官嫡女。尋親的方向也和她們差得遠。
她們說了些話,卻听得旁邊傳來那叫「湘雲」的小姑娘歡呼雀躍的一聲喊,「可好了!」
這才紛紛轉頭,卻見黛玉和青玉都已經收了手。但在桌子上,卻還有不少處理好的香粉材料留存。
王禮湘還是不由得輕笑一聲。
另兩人都听出她笑的何物,卻並未多言。不過也是,她們都至少瞅見了,丫鬟們搬來的東西著實不少,且那林姑娘自己的丫鬟也帶了些東西來。誰知卻剩下大半。
這邊只是心里笑,那邊圍著的人里面,湘雲卻是直白的問了出來,「我還當要用多少東西。怎麼還剩了這麼多?」
黛玉笑道,「五年的人參,十年的人參,藥效可能一樣麼?香料也是這個道理。便是五月摘的花,和六月摘的花,也有差別。處理的手法,用料的多少,便該不一樣。我要得多些,原是有備無患,便是這個方子不成了,也能換個方子。免得臨時來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湘雲以往自然也見過黛玉合香。
只是那時候在賈家,原料都是已經挑選好的,自然沒有這個問題。此時听得有些懵懂,忙搖頭道,「原來是這樣!現在可能點上了?我瞅見那兒有個博山爐。」
連湘雲都瞅見了,黛玉自然也早就看見了。
王家本就以豪富出名,擺放在角落里的博山爐小巧玲瓏,做工精致,可謂是博山爐中的精品了。
但是……
黛玉笑道,「我如今制的這香,喚作‘歲寒三友’,香爐雖也可,但還是香盤為好。石質最佳。」
一直侍立在一邊的均兒忙道,「此物是有的。」
說著,便走到門口,去命小丫鬟拿來。
湘雲卻依然好奇,「‘歲寒三友’?可我看你用的材料,可和歲寒三友不沾邊呢。難道是紫鵑帶著的?」
黛玉笑道,「你問四妹妹,她畫畫兒的時候,用的筆墨紙硯,和她要畫的東西有關系麼?」
湘雲想想,笑了,「真是說不過你!快點兒把香燃上吧,也好出題。」
寶釵站在一邊,卻是一直一聲不吭。
她自然是瞅見了,王家姐妹和那陳蓉臉上多多少少都有的幾分不以為然之色,知道她們並不相信黛玉的說辭,心中倒是暗暗搖頭。
誠然,那些合香的原料,要說十年的檀粉和百年的檀粉能分得出差別來,這個容易相信,五月和六月摘的花,要是能分得出差別來,這也未免太過離奇了。
但寶釵卻並不認為黛玉說大話。
她自個兒藏拙,說是不喜歡花花粉粉一類,也許說得多了,連她自己都有點兒真心這麼認為了。可她看書看得多,對香道也並非全無了解。以己及人,也知道天底下該有那等天賦異稟之人。
之前在一邊看著,黛玉用料之繁,早讓她心中嘀咕了。
此時听黛玉的解釋,香的名稱和香盤的要求……仿佛在合香上浸yin許久,造詣極深,就更是讓她奇怪。
可她奇怪的並不是黛玉的「吹牛」。奇怪的只是……黛玉以往的為人,遠沒有這麼「張揚」!
心里最能肯定黛玉能力的青玉其實也注意到了那幾個姑娘的不以為然,其實倒有點兒指望這些姑娘出言譏諷什麼的。可惜的是。不管與黛玉不熟的這幾位心里是怎麼看待黛玉那番言論的,卻是沒人提出質疑。反而都是面帶微笑的看著這一切。
這倒是讓青玉的心里頗有些失望,又有些嘆氣——到底是大家姑娘的教養啊!
不一時,有小丫鬟拿了凍石料的香盤來,黛玉本就沒管她人的想法,一見了便喜道,「這個正好。」
當下命人將香盤放在了桌上,一邊往香盤上倒調好的香粉。似是應和「歲寒三友」之名,倒成了三分,頗為均勻。倒好之後,因沒有帶上印模。黛玉又拿了簽子,細細調試,如揮毫作畫。
青玉在一邊看得再次頗為感慨。
這一輩子經歷的禮儀教育讓她明白,這些大家閨秀雖然力氣上肯定不如那些做粗活的農婦,但也不會是真的手無縛雞之力。尤其是黛玉這樣好詩書的。光是為了練一筆好字,就能將自己的手腕練得極穩了。
但是,黛玉卻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
她前生也能寫一筆好字,但因為先天虛弱。手腕依然常常不穩,就是身體大好時,也始終欠著力道,就是胸有溝壑,也是寫不出幾分精氣神來的。
現在,卻因為那塊玉佩,或者說通靈寶玉帶來的力量,雖看來依然縴弱,事實上卻已經比常人強健許多。
如今提腕寫字也罷,彈琴也好,如今這般合香也是,都是要長時間懸著腕的。但她著意練習之後,若不是要抬腕的時間太久,就不會有氣力不繼的感覺。
不過,這會兒她倒沒去想如今這健康身體的由來。
之前的迎春說的話,對黛玉來說就是一份線索。可這個線索,她在王家是注定沒法兒求證的。只能等到回賈家。黛玉已經考慮好了,回去之後,就找人把在芳園里做事的倆倆給找來——連借口都不用找。
當初寶玉在賈家內院折騰胭脂的時候,並不避人。他鼓搗出來的方子頗為精細復雜,料想即使是看過那本書的人也不至于能聯想到。但若真的是,原本的迎春卻一定能認出來!
而迎春說過,已經試驗過那個方子了……
因有了這樣的打算,黛玉如今才算是篤定。
一時,最後的描繪已經做好——原也不是畫畫。黛玉在畫畫上卻是沒有太多天分。
黛玉放下簽子,笑道,「這香也只能燃上不到一刻的時間,不妨大家想詩時再燃了?」
柳夫人這會兒也過來了,見了黛玉的神情,忽地也笑道,「林大姑娘已為這勝事立了第一功了!既如此,就由林大姑娘你來出個題目,如何?」
黛玉听了,卻也並不推月兌。
反直接問道,「不知哪位姐姐擅琴?」
幾位姑娘相互看了看——黛玉合香的這段時間,顯然並不曾讓這些姑娘們熟悉起來。還是陳蓉道,「我原不擅作詩,琴倒是學了幾年。」
王儀婉也道,「我原也不擅作詩,不過若有笛子,倒可以和陳姑娘合奏一曲。」
黛玉就笑,「我日常相處的這幾位姐妹,我也知道些,今日竟不妨湊上琴、書、畫三道,再以‘香’頂了‘棋’字。探春妹妹眷詩,惜春妹妹作畫。此外三位王姑娘,加上寶姐姐、雲妹妹,倒恰好湊上一席——以‘香冷入瑤席’一句,分寫在五張紙上,五位各自拈了,拈了哪字,便壓了哪個韻,可以梅花為詩,可以今日之事為詞,各舒長才,如何?」
這麼一番話,听得王子騰夫人也略露詫色——
柳夫人那番話,其實微有為難之意。
她合的香,是要助詩興。若是她出了題,香又不夠好,該做詩的寫不出來,便難免要埋怨過去。
這姑娘太有信心了還是怎樣?不但干脆的應了,竟還干脆以自己所做為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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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要出門去辦事啦,要去外地幾天,不過會保證更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