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被人打了!
均兒的話,不只是寶釵一個人吃驚。就是王家的姑娘們,因她們來自金陵的緣故,也早听說了這個金陵的「呆霸王」。
此時听說薛蟠被打,一個個驚詫不已。
王子騰夫人也皺了眉。她和王家出去的兩個庶女關系都不好——也是王子騰和兩個妹妹的關系不好的緣故——對薛蟠也一點都不喜歡。但薛蟠是王家的親戚,這點沒法改變。
王家也不能不照看一二。
故此,雖不喜,王子騰夫人也還是忙道「即都到了門口了,還不先快接進來!難道讓他們一路送去賈府不成?均兒,你再出去打听打听出了什麼事?」
均兒忙又出去了。
迎春則忙勸寶釵道「姐姐放心。應該沒有大事,若有大事,必然先送太醫院或者就地找太醫了,也不會路過這兒。想來是跟來的人在外面瞧見了,一時慌了手腳。」
寶釵听見薛蟠挨打,本嚇得一臉慘白,聞言,勉強笑了笑。
出了此事,自然再論不了詩詞高低。
王禮湘和王書真對望一眼,便都住了腳,不再說詩詞的事了。探春惜春兩個更是早已經停筆。就是湘雲,本有心看看王家姐妹寫的,卻也到底不是全無眼se,只得住口不提,連王詩瓊請探春錄下來的詩也不去看了。
只是想到是因為薛蟠……固然對寶釵極為親厚,湘雲依然微微撇嘴,心中十分不快。
又一會,均兒再次回來,道「王重家的已經將兩位表少爺迎進來了。賈家的寶二爺也在。」
王子騰夫人一愣「寶玉怎麼也在?」
——便是這會兒,寶釵也听得出,王子騰夫人待寶玉和薛蟠這兩個外甥的態度其實迥異,心中卻也只得無奈。
均兒搖了頭「奴婢不知。不過寶二爺身上說是沒有受傷,只說是踫著了。也沒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寶釵就有些坐不住。
王子騰夫人看見,問均兒「可派人去找了太醫?」一邊又向寶釵道「你擔心兄長,也是應有之理,去看看吧。」
寶釵忙站起了身,應了一聲,便匆匆出門。
她平日里其實也常覺得薛蟠那xing子,吃點兒教訓、磨磋磨磋才好。可畢竟是薛家這一房這一代的獨苗了。一听說挨打,實在是心驚膽顫。
王子騰夫人見她去了,又向柳夫人道「竟也不知出了何事……那寶玉也是自家親戚,我倒想喚他進來問個一二。我們家的姑娘自然是無妨,你們可要回避?」
柳夫人嘆了聲,皺眉道「可是那個餃玉而生的榮府公子麼?我初來京城便听說了這麼件奇事。且在東宮時,太孫妃和賈才人也是極好的。見了賈才人那般品貌,我早想見見這位了。我這年紀,又有何妨?蓉兒雖有些不妥,卻也不必太過拘泥。」
這個柳夫人居然這樣不拘禮,連王子騰夫人都有些詫異,這才命人喊寶玉過來。
同時,王子騰夫人卻也暗地里觀察了一番陳蓉——這姑娘看著柔弱,此時听見要見外男,明顯lu出了幾分羞意,低下了頭去。但終究又不是太過羞怯,也並未出言反駁。
等丫鬟們收拾了桌子上的紙墨筆硯,姑娘們各自落座,寶玉便也來了。
他依然是早上去辭賈母時的裝束,一身簡便,別無富家公子常見的裝飾,便是連頭冠玉佩也不曾佩戴、隨身。
進了屋,見著一群鶯鶯燕燕,寶玉也怔了怔,但他很快就目不斜視的行了一禮。
只是……
不知為何,一直被拉著坐在柳夫人身邊的黛玉覺得,寶玉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停留得長了些,眼神更是復雜至極!
可惜,那目光很快就轉開了,沒能讓她多分析一會。
王子騰見寶玉不肯先開聲,只得問道「這是怎麼回事?蟠兒在哪里被人傷的?」
寶玉的眼角一抽,卻還是如實答道「橫bo樓。」
對此,王子騰夫人不算意外。
但他看看寶玉,還是皺起眉來「即如此,你怎麼在這兒?」
一句話中,待薛蟠與寶玉之不同,更為鮮明。
寶玉半垂眼簾「舅母不知,那橫bo樓距離廣法寺並不太遠。若薛大哥只是被人打了,自然我也不知。但那橫bo樓中,卻是一場大戰,牽扯甚眾。薛大哥的小廝見勢不對,這才忙去找我。」
王子騰夫人這才罷了。
寶玉身上衣冠整齊,本就說明問題。她也是怕薛蟠荒唐過頭,竟扯了寶玉去青樓。既不是,她的心也就放下了大半。
但是……
「牽扯甚眾?」王子騰夫人本能覺得,寶玉這話有些古怪。
寶玉的眉腳再次一跳,但仍恭謹道「正是。牽扯到北靜郡王水溶、鎮國將軍向禮菡、東宮屬下季子揚、張灤,剩下的應該是遼東都司徐氏的子弟。」
就和黛玉燃香時類似,場上再次寂靜了好一會兒。
或者不少人這會兒和王子騰夫人的心思是一樣的。現在他們懷疑的事情已經變成了另一件——這樣的麻煩,薛蟠是怎麼卷進去的?
之前,莫說王子騰夫人,就是迎春等人也是這麼想的,覺得薛蟠應該是爭風吃醋,以至于被人打了。而只要不是他打殺了人,放在如今的局勢下,也就不是什麼大問題。
但寶玉這麼一說,似乎全不是那麼回事?
※
確實不是那麼回事。
首先,寶玉就不是如他自己所說,是被薛蟠的小廝找上才趕過去的。事實上,他是先感到了災禍的預兆。
甚至這種「凶兆」非常明確的指向了薛蟠!
他心知薛蟠可能在哪里,加上那凶兆太過令人不安,這才向師傅廣法大師請了假,想要出門找找看。
誰知道,才離開廣法寺,沒走幾步,便覺得原本清晰的預兆變得混沌不清。
若是不論之前的凶兆,只說這種感應的話,倒是有類似的經歷——就是船上遇襲的那一回。
可是,黛玉又怎麼可能和薛蟠牽扯上?
據寶玉所知,自從薛家進了京,黛玉和薛蟠壓根兒就從未見過!薛姨媽知道賈母不喜薛蟠,且薛蟠確實是有強香菱殺人的過往,她自己心中也是慚愧,早約束著不讓薛蟠進後院了。
且若是牽扯到黛玉,那麼,也就不見得是在橫bo樓里出事了。有可能是在賈家或者王家。
寶玉想不明白,正自猶豫,不知該如何是好時,這才被薛蟠的小廝找上了。
一听說橫bo樓里打了起來,雖那小廝壓根兒說不明白,寶玉卻也還是下定了決心,設了茗煙鋤藥兩個,徑自朝橫bo樓沖去。
雖他之前也從未去過橫bo樓,但因韓奇一事,早就把這一塊的地形搞清楚了。
然而,大概是因為他猶豫了一番的緣故,等到他趕到的時候,面上的事情已經基本結束了。
橫bo樓的外面,一個文人模樣的年輕人……或者還只是少年正在整理衣冠,還有一些愁眉苦臉的老鴇和*公,乃至于青樓請的護衛。
橫bo樓內則傳來明顯的打斗聲——盡管已經疏疏落落。
寶玉那時候一看就已經知道不妙。
也同樣是韓奇的事情時,他在師傅的暗示下知道的東西——橫bo樓是京城的第一青樓,也正因為如此,它是沒有明確後台的!
沒有哪家敢做這個後台。
而皇室麼,會嫌名聲不好听。一旦暴lu,必然要被御史們的口水給淹了。
同時,從另一種角度來說,橫bo樓也正是因為沒有明確的後台,才能成為京城的第一青樓!
也是以,一旦出了什麼事,涉及到的人身份高,這些青樓的人就會坐山觀虎斗。因他們把各方面的關系都打點得不錯,一般也不會有什麼大事。
如韓奇、蘭娘的事情,就沒有影響到橫bo樓的地位。
寶玉甚至不及多問這些人,抬腳就往里面沖。誰知道還沒進門,便听見「哎呀」一聲,一個人迎面撞來。
寶玉也不知發生何等事件,便不yu多事。正要讓過,誰知又有一個少年的聲音冷聲喝道「竟還想跑?」
隨著這聲音,一個不算高大的聲音如大鳥一般直接從那人身上飛躍而過,旋踢一腳,就將試圖逃跑的那人給踹了回去!
踹人的少年一邊還搖頭道「剛才你們跑了也就罷了。如今打了人,再想這麼跑,卻是不能了。」
寶玉早住了腳步,有些呆呆的看著這個少年的背影。
莫名的,他有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似乎是熟悉,又似乎是歡喜雀躍,更似乎是害怕,抑或是憎恨……
情緒復雜到寶玉根本就無法形容。
也就是在這時,這穿得和他有些類似,都做武徒打扮的少年也正皺著眉回過頭來,眼神恰好和寶玉對上。
而寶玉沒有在意對方的容貌。他的眼神在第一時間就放在了對方的額頭上。
光潔飽滿的額頭上,有兩道明晰的紅se豎紋,看起來,就像是一只……豎著的眼楮。這豎著的眼楮,簡直像是在召喚著什麼。
這讓寶玉在第一時間就明白了這個人的身份。
京城中唯一一個和他一樣奇特的人,被稱作清源妙道真君轉世,讓他也提前進入了太孫視線的人。
張灤張清源。
也是原本的賈寶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