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熙鳳拉住,黛玉有些驚詫。
這當然不可能只是讓她去看大姐兒的。而是有什麼事想要問她。她還記得上回熙鳳說‘請教‘的事,那是賈母確定賈家立場的時候。
不過,那次顯然無疾而終了,熙鳳說到一半,就有了自己的想法。
而且她似乎也覺得,向她這麼個小姑娘來‘請教‘,有點落面子的樣子……當然,她這會兒想得也肯定不是請教。
黛玉本也無大事,便囑咐小丫鬟讓倆倆在院子里住上一天,別立刻走了,這才接過紫鵑遞過來的手爐抱著,跟著熙鳳去了。
——黛玉如今雖身體好了,但或者前生身體不好時留下的畏冷的毛病還不曾徹底忘懷,天氣一冷,若說她自己,那是不大願意出門的。
還留在賈母房前的迎春和探春兩個對視了一眼。
‘怎麼拉上林大丫頭了?‘迎春有點奇怪,‘之前她也不知是被誰絆住了,竟這會兒才來。‘
探春不像迎春,依然十分關注這賈家二房的事,此時卻也有些不明所以。
不過她還是更關心另一件事,‘二姐姐,你說明淑郡主連你也請了,難道是去那群芳宴里說自個兒開鋪子的經驗的?‘
迎春搖搖頭。
關于這個,她也疑惑。不過同時,迎春竟也頗灑月兌,‘如果要我說,琴棋書畫這些事兒,雅致歸雅致,終究沒有經營鋪子那麼實在。那明淑郡主若非要讓女孩子比這個,我還要說她有眼光呢。‘
探春見她如此,依然有些佩服。
不過……
‘到底要看到時候老太太怎麼說。‘探春如此結論道。
在這個賈家,探春自認自己身份不比眾姐妹,美貌不比林薛,文采不比黛玉,穩重不比寶釵,而才干不比迎春。
但探春倒也沒有什麼沮喪氣餒。
一來和其他官宦人家的姑娘交往,時常讓她感嘆這林薛等人為天地所鐘。並非是她泯然于眾人。
二來,有些東西不用在意,有些東西可以學習。除了天生的美貌,探春也自認自己日後並不會差于眾人。
故此,在如今的賈家,探春並不多話,卻把許多事情默默記在心底。據她看來,在這眾多的姐妹里,雖迎春才干過人,但一旦牽扯到朝堂的事情。賈家最可靠的還是賈母。其次……
是黛玉。
可惜黛玉到底不是賈家的姑娘。有些事情有自己的主張。未必會主動、盡力的幫忙。現在探春想想。都一樣能把黛玉之前在王府時的那番作為,和今天的事情聯系起來。
——她早有所料,且早有打算!
另一邊,王熙鳳攜了黛玉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倒是沒有心思欣賞沿途雪景。
果然,她雖和黛玉還算交好,但她是個忙人,又才被賈母吩咐了重要的事情做,哪能真的只為了拉黛玉過去坐坐?
若是往日里有事,她倒是真能多和人聊聊天再說。
但這一次,她卻只是拉著黛玉說了些閑話,便忍不住的問黛玉,「……可憐我自小到到大。就不曾離開過京城。外面的事兒一概不知道。前兩日听說你們南下北上的風趣,也不知道有多羨慕。只是若想著出門,便有時間,只怕我這身子骨也經不起路上的沙塵。也只能听你們說了。只是,前幾日里听的。總是好話。想來有些艱難的地方,你們是不和老太太說的。如今我卻要問問你,你們路上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黛玉心道想來這是正題。
可是,如果說是路上出現的那些「大事」,便是不曾明著和賈母說,想來這府里的重要人物也都該知道了,比如說熙鳳。
而若是說當初在運河上發生的蠱蟲一事……黛玉暗地里搖頭,熙鳳若是听到了風聲,絕不會找她求證。
黛玉干脆搖頭道,「這路上的事兒,大大小小的也有不少。若真要說,莫說去看大姐兒了,只怕幾個時辰也說不完。嫂子若是點出個人來,我也好有個譜,說相關的事就是了。」
熙鳳一直覷著黛玉的臉色。
此時苦笑道,「果然是你!你是個姑娘家,其實這話要問你,我還有些不好意思開口。」
黛玉笑道,「二嫂子也會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熙鳳卻似乎真有些不好說。她覷覷四周,讓平兒之外的丫鬟都退遠了,這才小聲對黛玉道,「真不好問。只是不問你,又不好問別人。我問你,你們南下、北上的路上,珍珠是不是和晴雯吵架、打架了?還是沖撞了寶玉?」
之前黛玉听熙鳳那麼說,簡直懷疑她變了性子,要打听那蠱蟲的事情呢。卻又到底不敢肯定。直到熙鳳這麼問,才知道不是。
可怎麼會找她問這個?
黛玉對熙鳳是相當了解的,雖有些奇怪,但她也听得出,應該是真有事。她也不是個太分不清輕重的人。
如今賈家的前程,大半取決與元春與寶玉的未來……
可要說這珍珠和晴雯……
「珍珠怎麼會沖撞寶玉?」黛玉搖頭道,「一路上都說她服侍得盡心盡力。」
黛玉不喜珍珠,卻不會無端污蔑。這個事實還是要認的,「若說沖撞寶玉,晴雯倒有可能。她人是極好的,可惜性子 些。」
熙鳳果然不是在試探什麼。
听見黛玉這麼說,她皺起一雙眉,輕聲道,「這就有些奇了。」
黛玉奇怪道,「怎麼了?」
熙鳳先是搖搖頭,隨即還是「唉」的一拍掌道,「得了。他那房里人多口又雜。我便替他瞞著,過兩日也自有人傳到你耳里,我費那個勁做什麼?你知道的,這珍珠原是老祖宗派到寶玉身邊的。早就是寶玉身邊貼身伺候的人,就是媚人在時,都要讓她一步。誰知前兩日,寶玉也不知想了什麼,命換成晴雯貼身伺候。麝月秋紋那幾個給珍珠說了幾句話,這寶玉近兩日連她們也不怎麼理會了。昨兒晚上。珍珠向寶玉告罪,更是被寶玉一把推開。你知道他年紀雖小,卻是個習武的。一時沒收住力氣,竟把珍珠給推多寶閣的角上了。摔了幾個瓷器珍玩是小事,珍珠的頭上也傷了。哭得好不可憐……今早上寶玉又一早走了,若是老太太、太太知道了,還不知道怎樣呢。」
黛玉更是奇怪。
至少在回來的路上,一直到京城,她日日里和寶玉相見,也全不覺得寶玉對珍珠有何不滿。
且她本來有用珍珠來攪亂寶玉後院的意思。只是可惜晴雯罷了。誰知……這兩日里。寶玉竟發現珍珠的真面目了不成?可這珍珠。表現得遠沒有她前生那麼明顯啊?寶玉又不過是早晚在家。
黛玉不由問道,「珍珠最近做什麼了?」
熙鳳嘆道,「要我知道,還問你做什麼?只是這兩個都是老太太給的丫鬟。鬧出來不好看。」
這倒是,寶玉的年紀還那麼小,要是這時候就鬧出丫鬟爭風吃醋的新聞來,何止是不好看。
不過,黛玉這會兒卻也覷著熙鳳,她搖頭笑道,「二嫂子欺我。這珍珠近幾日里必然做了什麼。」
說到這兒,黛玉自己都怔了怔,忽地道。「我知道了……」
熙鳳也一驚,忙問,「你知道什麼了?」
黛玉看看她,到底還是以平淡的語氣說道,「二太太找了珍珠去問事。是吧?」
熙鳳的臉色,頓時變得不妙。她沒想到黛玉這麼快就猜出了這個。雖然寶玉和王夫人不親近,算是賈府中人盡皆知的事實,但在這件事情之前,熙鳳真的沒想到,寶玉和王夫人之間,會有很深的隔閡。
就是熙鳳,她又不得邢夫人喜歡,也不喜歡大房。倒是在賈母這兒如魚得水,加上王夫人到底是她的姑母,也是她的後台,她是一點也不想看到這種事的。是以,才希望從黛玉這兒得到不同的答案——寶玉這是在秋後算賬。
可惜……
倒是黛玉,在得到答案之後,自己反而奇怪起來。在猜到了現在這個寶玉的來歷之後,她也就確認了他對王夫人的厭惡。
但是,王夫人找珍珠問事,算是正常的舉動。除非珍珠在王夫人的面前表白投效,且這事兒又被寶玉知道了,否則寶玉也不該發火啊!
黛玉倒沒有把這個疑問說出口,依然和熙鳳一起去看了大姐兒。
可大姐兒不過幾個月大,如今天氣又冷,小手小腳都裹得緊緊的,其實也沒什麼好看。黛玉年紀又小,也沒人會讓她抱。其實倒和看見熟睡的大姐兒沒多少區別。
等到從熙鳳的院子里回來,一路回到自己的屋里,她先派了紫鵑去大廚房拿點心,這才找了消息最靈通的雪雁過來,問她,「之前二嫂子說,我才想起來。你也就罷了,你紫鵑姐姐,並珍珠晴雯幾個跟著走了那麼遠的路,也著實辛苦。這兩日里,可有什麼賞賜下來?」
雪雁愣了下——都多少天了,怎麼才想起來問這事?
不過這地方,這種事情一向傳得飛快——因為說明了主子的心情、喜好。因此雪雁篤定的說,「一點兒都沒有……難怪姑娘要支開紫鵑姐姐。可珍珠和晴雯姐那兒也什麼都沒有呢。」
那就更奇怪了。
如果珍珠如前生那般投靠了王夫人,那麼事情顯露之後,賈家的其他人肯定會比寶玉更先知道才對……
不過,雖然得出了這樣的結論,黛玉卻暫時沒有多管。
真正的寶玉有了下落,她對于現在這個寶玉的報復之心,立時就淡了不少。至少,這事兒遠沒有真正的寶玉重要。
只是,還不等她再次接到真正寶玉的信息,賈家倒是先迎來了一件大事——元春果然奉命先行前往忠烈親王別莊,可竟然在此之前,得到了恩準,回賈家省親!